闻言,张总管点头,随同掌门一同钻进了马车。
放了帘子之后,车内的光线很暗。张总管侧过头看了姜青未一眼,看见他的面貌清俊依旧,却显露出些许的疲态,在厚厚的狐裘的衬托之下,憔悴的身形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为此,张总管有些担心,即便知道是废话,却还是要问:
“掌门,你这刚刚大病初愈就碰上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些天来没有休息又日夜忙碌,要不您还是别去彭山了,让我去吧。”
不出意料的,姜青未摇头,一如往常一样淡淡地说了句:“不用担心,这些本座自有分寸。这彭山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张总管当然知道,掌门他已经决定的事情,一般都是没有回旋的余地的,于是他便悄悄地叹了口气,目光也转到了一边,只在心里暗暗佩服他。
而这时,却又听到姜青未坚定地说:
“比起准备上战场搏命杀敌的战士们来说,我这些小毛病又算得了什么呢?
眼下,我只想尽可能努力地确保一切都万无一失,以此保佑我们仙界的战士们,都能平安回家。”
听到这话,张总管顿时在心中掀起了一阵澎湃,他终于陷入哑口,不敢再多说什么。
彭山到了。
张总管牵着怀容掌门步下马车,来迎接的彭山弟子全都低着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这些彭山弟子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礼节方面却都很到位。一个彭山的小仙女,恭敬地领着明觉山的一行人走上去往商山道场的路。
此时此刻,古老的绿树就众人头顶上方遮天蔽日,撒下零零落落的光影,斑驳的日光这这么撒了一地,就如同逝去的岁月一样。
“尊客们请这边来。”
小仙女软软的声音很美很甜,就被人猝不及防地喂了一快糯米糖团。
这时,他们已经踏上了商山道场那略带青苔的台阶,好不容易爬上来,就又看见前面是另外一个斜向上的台阶……
直到上了三四个这样的台阶,才见到这商山道场的开阔广场。
就这种九曲十八弯的建造风格,整个仙界也只有他彭山才能造得出来!
彭山派真不愧是仙界最勇猛的门派,一直以来,他们明觉山向来致力于把上山的路修得越好走越好,但是这彭山却恨不得把上山的路修到天上去——
也怪不得彭山一直都与明觉经常不和睦,就是因为这种观念不太合。
嗅到商山道场上开阔的空气,众人稍微一转眼,就可以看到面对着商山道场的那座光秃秃的峰峦——
不用问就能知道,那就是前些年被烧掉的彭山藏书楼。
姜青未当然知道,这个藏书楼当初是怎么烧没的,因为他就是那个放火的人。
想当初,他第一次来彭山的时候,还没当上明觉掌门,那时他只一门心思想要搞倒彭山的虚陵长老,甚至还不惜铤而走险,剑走偏锋,组织了多次对彭山重要人物的暗杀行动……
可是这些事,都不算是什么好事。
话说当时,那个支持烧掉彭山藏书楼的决策,他也是支持者之一。想当初,他的立场相当明确,态度也非常坚定,甚至还恨不得要将彭山的旧派斩草除根——
如此,才今日彭山的一败涂地,如此,才有了那个,非要置他于死地的沛阳仙君……
但那之后,一直到他坐上了这掌门之位,放眼遥望整个仙界的时候,他才开始逐渐明白:恨意,根本就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恨意,它只会驱使人走向毁灭。
只是简单的压倒提出异议的对手,并不能消除问题本身,一切的执念,都是生生不消的。
如果简单粗暴的做法真的能够压倒一切,那这世上又何须那么多的圣人。
他自认为,自己从不是什么圣人,毕竟他早在年少时就讲那些生老病痛一眼看过,一颗心早就麻木惯了。
但直到那时,他才渐渐明白过来:即便是遭到彭山的再三挑衅,当初的梵净掌门,依旧是一度再一度地强调各个门派都须以和为贵。
其实,像梵净掌门那样七窍玲珑的人,他怎么会没有意识到彭山对明觉敌意呢?
但是,他到死都没有主动挑起门派间的争端,他到死都没有……
于是最后,他长的叹息一声,随后便看着对面那光秃秃的峰峦,转过脸跟张管家说:
“等过阵子,等战事歇了,由我们明觉山多出一些钱财,帮助彭山派再建一座藏书楼吧。”
然而这时,谁知旁边跟着的一个彭山弟子,竟然张口就接了一句话:
“楼可以再建,但是里面的书却早就不在了,就连写书的人也没有了。掌门尊座,没有书,你说我们彭山建这藏书阁做什么?”
闻言,姜青未笑了一下。
他并没有恼怒,只是平淡地说了句:
“像那样空荡荡的藏书楼,不就正等着你这样的人去添新书吗?”
言罢,他步伐偏偏,从容地走出了商山道场,那座巍峨而高大的凛然宫,此时已经就在不远处了。
***
夏琉羡与峘央此时,正坐在一个露天的小石滩旁,夏琉羡正在石头间生火,将两个地里挖来的红薯埋进火堆里。
“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烤的红薯啊,是这天底下最好吃的!”
看着他这烤个红薯还那么兴致盎然的样子,峘央竟然猛地一脚,将这刚生出来火一脚踢灭了。
“你干什么!”
夏琉羡急得叫了出来,“你还要不要吃红薯了!?”
从峘央此时的表情,看得出她并不想吃这破玩意儿。
“我想吃肉。”
峘央相当直白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我想吃在留文国的时候,谢子筝带我去吃的那种可以蘸酱的肉,另外还有葱香小丸子。”
然而,夏琉羡却开始对她进行一番冷嘲热讽:
“你既然喜欢享福,就待到你那出手阔绰的少阁主身边去,何必跟着军队跑过来呢?”
夏琉羡一边重新找来柴火,一边说:“你既然选择了随军,就是来吃苦的,你哥哥我也是吃过苦头的人,所以懂得珍惜每一个食物。”
说完,夏琉羡又耐心地重新生起了火,将那红薯从石头缝里拿了出来,小心地吹了吹。
峘央仔细地看着他这个反应,看见夏琉羡手上将那红薯重新埋在柴火中,继续说:
“你啊,骨子里其实一直都是个不知人家疾苦的大小姐,你哪里懂得我们这种从小穷惯了人?”
说到这里,夏琉羡的语气变得有些苍凉:
“其实啊,我一直都没跟你说,我呢,自小时候就跟着我姐姐一起流浪。”
他的语气,掺和在徐徐升起的白烟之中,很是沧桑。
“小时候,因为我姐姐生得有几分姿色,便被当做了让贤堂的杀手训练,于是顺带的,我也能够有口饭吃。”
“而后来,我姐姐被派到仙界去做卧底,而我那段时间就被征兵入伍,在军队当了几年兵。但随后,我竟然也被军部分到去仙界的队伍里去,这才有了我在仙界的第一次潜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