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万观天惠风和畅,园子里一片盎然的绿意。
自从昨夜做了一晚的梦,苏湮颜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一大早,她终于毫无羁绊地迈开了步子,一路风风火火,径直就往湖心岛的方向去。
刚来到廊桥的时候,一直走在她身后的侍女濯翠,特地还提醒了她一句:
“神主,您已经好些日子没去沐潇宫了,今日天光正好,不如就去沐潇宫看看吧!”
苏湮颜没有理会她的劝告,依旧踱步朝着湖心岛的方向去,但却听见另一个侍女嫣云立刻机警地应和道:
“是啊神主!沐潇宫的温澜公子,日日期盼着您到访,您今日不妨就去沐潇宫看看吧!”
闻言,苏湮颜停下脚步,她端整地转过头来看她们,表情严肃:
“既然你们两个那么喜欢沐潇宫,倒不如今后就去那里搬住吧!”
“奴婢不敢!”
濯翠和嫣云立马跪了下来,恭顺地道一声“神主恕罪。”
闻言,苏湮颜面无表情。
她怎会不知道这两个丫头的心思。
她身边的侍女,出了秦尚芙是留文国的贵族之后,其他人大多都是魔界来的,这嫣云与濯翠就是地道的魔界人,她们自然是不愿意看到她总往湖心岛去的。
丝毫不理会她们,苏湮颜斩钉截铁就往前方走去。
一来到湖心岛,负责看守的侍卫立刻对她点头哈腰。她放眼看着这里的二十多个侍卫,自嘲地笑了一下,十分清晰地吩咐道:
“今后这湖心岛,留四五个侍卫看着就够了,其余的人就调去别的地方吧。”
侍卫们面面相觑,抬头却见这万观天的神主,丰神昳丽依旧,她正优哉游哉信步而来,径直就往阁楼的方向走去。
却听“吱呀”一声,她亲手推开了阁楼的门。她转过身来特意吩咐她两个侍女,要她们留在外头等她。
“完了。”
苏湮颜走后,侍女濯翠叹了一声。
她黑着脸,看了一眼同行的嫣云,叹着气可惜道:“这仙界掌门一闹起来,只怕我们神主的心意,八匹马都拖不回来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苏湮颜自始至终都有这样不畏艰险的气魄。
别人说的那套话,她从来都不愿意听,她向来只听从自己的心意,她认为她这辈子只有真正地斗过猛虎,才算是完满,才算是无愧。
可惜这阁楼里早就已经没有什么猛虎了。这只来自仙界的老虎,如今已经被卸掉了爪牙,蹉跎成了病猫一只,再也跳腾不起来了。
她缓步走上二楼,见二楼的窗户开着。今日无风,和煦的阳光斜照进来,湖中景是一片波光粼粼。
她坐到窗前,却见对面的床帐上,依稀映出一个坐着的人影。
苏湮颜开口,明媚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天照河坝的事,我已经写过信了,你可满意了?”
“谢神主,成全。”
帐内人缓缓说道,声音低哑,毫无生气。
“我猜你是故意的。”苏湮颜正坐在阳光里,翘起一只腿来。
“你显然早就发现了,这湖心岛守卫森严,所有人都以为你没有失去仙骨,所有人都还在想尽办法防着你逃跑。然而这时,你却故意跪到雪地里头去求我,你竟这般故意找死,我想你应该还没有蠢到这种地步。”
“你高看我了。”
姜青未缓缓地开口,“我这条命,怎么不能由自己做主了?”
“你的命,关系着彭山西的归属,在这里得由我来做主。”
苏湮颜淡淡地说着,不怒自威:
“你忧心着天照河坝的修建,故意算计我见你一面,后来又因为害怕我不答应,所以故意跪在雪地里求我。你看得出,我对你还有半分情谊残存,便用死来威胁我,即便最终你真的死了,也还也可以利用我的愧疚之心达成目的,我说得可对?”
“原来我在你心中,一直都是这般狡猾。”
隔着床帐,听得到他叹息一声,他哀声说着,声音有气无力: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直至今日,你怎么还是只看到了我精于算计呢?我若真死了,你真的会动容吗?我已经不敢再期待什么了。”
“可是你不要忘记,我对你,终究已经是恨多于爱。”
苏湮颜神态冷漠,言语间不急不缓:
“我知道,在战场上,仙魔两界斗得你死我活,势不两立,但若是你没有那样帮着太子算计我父亲和其他的魔界官员,没有将那毒药破天狼拿出来用在兵刃上,你今天都不至于此。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算真正地看透你了。”
话音落下,帐内人叹息,他喘息一声好似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一片沉默。
“你在这万观天,我自认为从未亏待过你。”
看着外面优美的湖光山色,苏湮颜语气平和地陈述道:
“住在这湖心岛,你要什么便有什么,也算是不枉你我曾爱过一场。若是你也能学着安分一点,可爱一点,端正好态度哄哄我,我高兴了也不至于苛待于你,等一年之期到了之后你我好聚好散。可你如今这般作天作地的,到最后也就只能自作自受。”
她说之后,帐内之人缓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却听他在一声叹息过后,便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只听见他咳了很久,愣是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才沙哑着嗓子骂道:
“苏湮颜,你给我听着,你想听好话就不要来我这里!你那沐潇宫里有的是哄你的人,那里有你们魔界美男子有一百零八,个个生龙活虎可爱得很!我过得好不好,是死是活,不需要你来操这个闲心!”
谁知,苏湮颜听到这话,竟一下子笑了出来。
这一笑她就停不下来了,他的这句话她已经等了太久。
只见她的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她那笑声虽然宛若银铃,但情绪听起来多半有些病态,渗人得很。
“怎么?如今连你也觉得我有能耐了?”
讪笑着,苏湮颜在唇边咧开一个嫣然的笑。没有半点前兆,她大步走向前去,一把掀开床帐,正大光明地坐到了床边。
她斜靠着床帏,侧目看向他,却见他脸色憔悴,满目惊讶。
“你——”
他吃惊地喘息一声,却见她一双凤目潋滟万分,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
她委身再凑近他一些,一双锐利的眼上下打量,极力地想在他身上搜寻出一些她爱过的影子。
暖帐之中,她见他眉目依旧,只是比从前瘦了一圈,目光也没什么神采,倒是那双清潭似的眼睛幽怨得很,里面映出了她曾经逃不过的苦海。点点眸光,温柔缱绻,似乎是想要叫她继续沉沦。
“我如何舍得要你死呢?”
恍神间,她暧昧地撩起他鬓边的一缕头发。
他那青丝睡的有些乱,但那冰凉的触感一如往昔。
“你发的,是什么疯——”
姜青未被她的举动震撼到了,一时失语。但当他抬眼看到她那双旖旎的眼神是,瞬间失了神——
他感到,曾经那种爱恨纠缠的感觉,在一瞬间似乎又回来了。
“可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只见她眷恋地抚弄着手中的发丝,遗憾地叹一声:
“美好的,总难留。”
再无法留恋了,今日点到为止,就此作罢。
最后看了他一眼,她徐徐地站起身来,转身欲走时,却感到自己的袖子从后面被人拉住了。
“圆圆,相信我。”
他几乎是不自觉的便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声音低到连自己都觉得卑微。
然而,她还是一把扯回了自己的袖子,不做任何的犹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