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街道一路往西走,有一棵很大的槐树,槐树边有一座客栈,那客栈不大,也不算精致,但却是她最怀念的地方。
她缓步走进去客栈,伙计连忙热情地过来接待她,而她只想挑二楼最左边的那间客房,一路走过去,却看见那间客房的门口上了两层锁。
伙计劝她:“这间客房年久失修,早就充作库房了,姑娘您还是选别间吧!”
没有办法,她只好在三楼住下。
在这住下之后,她每天白天,都走访于鸥歌岛的村落之中,试图打听到他的下落。她不敢派人大张旗鼓地挨家挨户地询问过去,只觉得那样会惊扰到他,唯有她亲自寻访,才能体现诚意,才能弥补她的歉疚。
她手中拿着一张画像,画像上男子的立在琼花树下,眉眼清俊,温文尔雅。
她素手轻抚这画像,满眼温柔。她暗道:他的真人却比这幅画像美多了,像那般清隽俊秀的男子,若是真在鸥歌这样的小城,总会叫人过目不忘。
一来三天,她拿着画像几乎走遍了鸥歌岛所有的地方,然而却寻不到关于他的一点踪迹。然而,正当她有些沮丧的时候,却见前头的山坳里有一条小径,小径里走出一个担着柴火多的挑夫。
她忙走上前去,从袖中抽出画像问他,却见那挑夫皱着眉,盯着那画像看了好久,忽而反问她一句:
“怎么,你也是来问诊的?”
话音未落,她的眼中瞬间亮出花火。“大哥,你认得此人?他在哪里?!”她连忙追问。
那挑夫放下柴火,用手指着小径的深处,“你顺这条小径一直往南走,里头有个荒僻的村庄,叫饮泉村,村里有个郎中医术了得,而且还长得也俏,跟你画里的这个很像。”
苏湮颜激动万分,连连道谢。挑夫背起担子继续走,而她则怀揣着悸动的心绪,顺着那条乡间小径一路向南。
饮泉村的地势十分偏僻,因为刚下过雨,一路上都是泥泞。她的心中欣喜万分,恨不得快点到达饮泉村。但随着离他越来越近,她竟又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步伐也变得沉重。她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雨水沾湿了布鞋,淡红的裙摆上沾染泥点,心中的激动难以言喻。
走了大概两刻钟的功夫,她终于窥见前方的林子里有一股清泉流出。而当她顺着溪水溯源而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村庄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便是饮泉村了。
于这荒僻村落,她伸手摘下了面纱,拿出画像,给那在溪水边洗衣服的大妈看,那大妈仔细看了一会儿,玩味地笑起来:
“没想到姜郎中的名号这么快就传出去了,竟连你这种外地人也寻过来了。”
苏湮颜心头一震,只觉得这回肯定是找对了,连忙问她:“那您可知道他住在哪里?”
“住的有点远。”那大妈用力拧了拧盆里的衣服,语气悠然:“找他的姑娘有不少。你长得这般水灵,却面生的很,你是特地来找他的?”
苏湮颜诚挚地回答说:“是。”
“若你是来寻医的,顺着这溪水一直往源头走,三五里外有个小医馆,他每隔三五天便在里头坐诊。”
“多谢您!”高兴地感谢完浣衣大妈,苏湮颜立刻再次踏上了征途。
她顺着溪水又走了三五里,穿过成片的村庄与梯田,终于见到前方有个简朴的小集市。
这集市较为简陋,夹在两个村落的中间,其间往来的都是村民,而在集市上,的确有一个小医馆。
小医馆乌瓦白墙,干净朴素,旁边挨着个药铺,显然这两间的铺子是相通的。进门之前,苏湮颜特地整理了一下仪容,又清了清嗓子,见小医馆门用竹帘半遮着,苏湮颜端正地迈进门槛,却见里头只有一个模样乖巧的小少年正在扫地。
小少年见客人来,抬头看了一眼她,湿润的小眼睛亮晶晶。他忽而停住扫把,转头大喊一声:
“爷爷!又来一个大姐姐!”
闻言,一个样貌萧疏的老郎中从旁边的诊室里探出个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却一语点破她:“你也是来找姜郎中的?”
她忙点头,“是。”
“他今天不坐诊。”
落下一句话,那老郎中不耐烦地又进了诊室。苏湮颜岂能罢休,连忙跟了进去,却见到诊室里头还有一个腿受伤的农夫,而那老郎中正在给他的伤腿换药。
“那您能告诉我,他住在哪里?我好去他住的地方寻他。”苏湮颜急切地询问。
而老郎中忙着给那农夫的伤腿上药,漠然道:“姑娘,这么急切地找人,你是他什么人啊?”
是什么人?被这样一问,苏湮颜也愣住了。
“我是他......”苏湮颜垂眸,“是他曾经的恋人。”
闻言,却听那伤了腿的农夫诧异的唏嘘了一声。
“姑娘,也不怪我们老郎中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来寻姜郎中的人太多了,尤其是你这样的年轻姑娘。每回他坐诊,外头都围一大群人,不管有病没病的都来看他,来打听他住处的,也不止你一个。”
“但我真是有要事来找他。”苏湮颜沉下音色,她的心中隐隐浮起一层担忧。
“我叫苏圆圆,若你肯告诉他我的名字,想来他也一定愿意见我。但若你不肯告诉我,我便天天来这里,总有能见到他的那日。”
见她这般决心,老郎中无奈地叹息一声,发善心指点她道:
“他就住东边的山坳,那里有个溪谷。”
“多谢您!”闻言,她立刻踏出了门去,一路便往东边的那座山坡上去。
东边那座山不高,但由于雨天路滑,并不好走。她一路淌过小溪,山上有好几株野桃花,这个时节正在陆陆续续地绽放。
苏湮颜又走了很久,时间已到了正午。她顺着溪流一路寻觅,终于找到了老郎中所说的那个溪谷。溪谷水流清澈,声音潺潺,很是清幽,旁边还有个苍翠的小竹林,竹林掩映间,却有一条小径从正中穿出。
而正当苏湮颜要走入竹林的时候,却从里面走出来三个年轻姑娘。
年轻姑娘,她们怎么会来这么偏僻的山坳?
却见那三个姑娘一路言笑晏晏。她们三人同行,一个长得偏瘦,却肤白高挑,一个微胖然而温婉可人,还有一个姑娘生得娇小玲珑。看衣着,她们应该是饮泉村上的本地人。
眼见到她们就要朝这边过来了,苏湮颜赶紧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却听到她们正在娇声议论着什么——
“竹兰姐,我们每天都来这里送东西,姜郎中会注意到我们吗?”
“我听那私塾里的先生说过一句,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情意够暖,再冷的冰块也有化开的那日。”
“可是,我们都来了一个月了。依我看,姜郎中他,似乎只喜欢梨香。他对梨香那般温柔,对我们,全是客气......”
当“梨香”这个名字钻入她的耳朵,苏湮颜一度错愕,就好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她好想冲上前,把这个名叫梨香的姑娘的情况问个一清二楚,但她终究还忍住了——
她为何笃信他在这半年来不会爱上别人?他为何不能?
想来自己在万观天的所作所为,那般绝情,那般冷漠,已将他伤得透透的,而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何必再陷在这泥潭里?
在这个时候,若有个温柔的姑娘出现,体贴和善且又真心待他,他定然会感到欣慰,说不定一来二去的,他便从伤心中走出来了,知道自己想要的不过是平平淡淡的生活,便寻个安稳的归宿,恬然度过余生。
而反观自己,她这个万观天神主,脾气暴戾,满腹心机,带给他的从来只有苦难。她曾对他那般残忍,恨不得将这段情谊断得干干净净,如今知道后悔了,却眼巴巴地来找他,谁又会答应呢?
想到这里,苏湮颜阵脚全乱。她迈着虚浮的步子,茫然地走进那片竹林,不出意料地看见竹林的尽头,一个朴素的院落正落座与此。
那院子被墙围着,周围是茂密的竹林。院门是紧锁的,门口的台阶上摆放着一只篮子,想来是那三个姑娘送来的。
苏湮颜蹲下身,见那篮子里装的都是新鲜的蔬果。
她拿出那个洗的白白净净的大萝卜,发现底下竟然还压着几张纸,上面摘抄着几句情诗,另外,篮里还有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纹样的香囊,做工精细,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多么朴素真诚的礼物?就连她都被感动了。她心想,自己可从没送过他什么东西,自己与他在一块的时候,不是耍心机就是发脾气,从没消停过一天,而如今,她看到别人这般心意拳拳,便更觉得自惭形秽,好像是千言万语被堵在了胸口。
又想到那个叫梨香的姑娘,她心头一痛,更是没有脸面留在此处。又心想他今日应该不在这里,于是悲哀地踏上了归途,她必须回去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