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结束,已是卯时,谢时韫脱下一身红衣,藏在和张松约定的巷子里等他。
不多时,张松腰带松松垮垮的,边跑边提裤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谢时韫冷冷地撇了他一眼问:“查探到了?”
张松头点的跟什么似的,话也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都抖了出来。
“查到了,前些日子醉春楼确实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男孩,据说还是孙家的公子。因为长得太好看,当晚就被人买走了。买走他的那个人叫……崔建。”
“确定?”
“确定确定!我今夜还见到了崔建,他今天没有带小童回府去,就在醉春楼后面的房子里。我包了一个靠窗的房间,看得一清二楚。”
“崔建是什么人?”
“他是我们这的富商,但是据说他是京里某位大官的外甥,身份钱财他都有,于是在我们楼秦也没有人敢忤逆他。大师,他怎么了吗?”
谢时韫看看天色,给了张松一些银子,让他守口如瓶。张松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掉脑袋的事情我不会说的。”
谢时韫让他立刻离开,自己则去了张松说的那间屋子。崔建也是个放浪的,行事毫不掩饰。谢时韫趴在屋顶上,亲眼看着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笼子里,关满了长相清秀的男童和女童。
院子里几名大肚便便的中年男子,正赤着身子,拿着鞭子,赶着同样赤着身子,却在地上像狗一样爬着的小童,嘴里说着些淫词浪话,一句胜一句肮脏,一句胜一句不堪。
笼子里的孩子们全部都围在一起,瑟瑟发抖地低着头,不敢去看眼前的景象。可一个男子一边身下肆意地玩弄着小童,一边用软鞭狠狠抽了几个笼子,发出震天的响声。
“都给我抬起头来!好好看着!谁再敢低着头装鹌鹑,下一个弄得就是他!”男人的话刚一出,笼子里的孩子们就纷纷抬起头来,一双双恐惧无助的眼睛,令屋顶上觉得自己一惯冷情的谢时韫也红了眼。心里涌出一股滔天的怒火。
另一个男人见状,哈哈大笑道:“许久未曾如此痛快了,崔兄雄风依旧啊。”
崔建大笑,手拍在小童的身上发出“啪啪”的声音,代替了抚掌。
“太子来了楼秦,如今崔兄步步高升,他日若是飞黄腾达,可一定不要忘记我们啊。”
“一定一定。”
谢时韫扶着屋顶砖块的手微微用力,那红砖立时碎裂。谢时韫拿起几块大小适中的砖块,对准了院子里几个官员的屁股,出手迅速又不留风声,在几个男人吃痛受惊的同时,再次出手了几个砖块,而这次对准的不再是他们的屁股,而是他们的颈后。
几个男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话,还未说完便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谢时韫深深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景象,离开了屋顶回到客栈。他提笔写了一封信,给了常珂。
“我们二人如今实在不方便,需要立刻动身。伤害你儿子的人名叫崔建,但需要施主暂且忍耐。将此信送去西郊竹林,寻邓后生,我已在信中告知你的情况,他会助你和孙同和离,并且给你寻一个好的住处,也会帮你报仇,只是崔健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需要调查,所以请施主务必再隐忍些时日,待到事情结束,一定让你手刃仇敌。”
“多谢大师,我记住了。”
“我们现在便动身,在寻到邓后生前,施主要多加小心,有关钱不尽的事情切莫多提。施主也要暂时换个名字,小心行事。”
“我会的。”
三个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客栈,出了城。分别之时,穗岁抱住常珂,怎么也不松手。常珂很喜欢穗岁,虽然相识不过两天,可她已经将穗岁当做了自己的妹妹。
穗岁闻着她身上的味道,不舍地离开她的怀抱,可是时间紧迫,她匆匆说了声“再会”,便和谢时韫匆匆离开。而常珂也快步向西郊竹林赶去。
穗岁和谢时韫走了一天,未敢停歇一刻,待到暮色将至,两人才寻了一处山洞落脚。
穗岁就着水囊里的水,咽了一块饼子问:“大师昨夜见了钱不尽?”
“嗯。”谢时韫躺在地上,枕着胳膊轻应了声。
“他有说些什么吗?”
“常珂家的事的确是他做的,他的官也是买的,楼秦那些荒唐的税收,他说是楼青平设的,但是具体怎么回事,还需要再查,只是……”谢时韫从地上坐起来,他看着山洞外面的夜色,陷入了沉思。
穗岁吃掉手里最后一口饼,伸出小舌头,将手上残留的一小粒芝麻卷入口中。谢时韫刚一抬眼,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脑海里闪烁的都是少女红润的唇和泛着水光的舌尖,像极了以前柳相宜养的那只通体雪白的猫,慵懒地舔着自己的爪子,整理自己的仪表。
谢时韫忍着心里的样,念着心经妄图压制住心里的那份躁动,可少女的唇舌就像是刻在了他脑海里,萦绕在他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穗岁拍拍手,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确定没有了食物的残渣后,大眼睛灵动地看向谢时韫,又来了兴致。
“可是什么?”
谢时韫听着她娇俏的声音,闭着眼睛揉了揉眉心。
“楼秦当地的官员以楼青平为首,在玉粼时,陆无曾告诉我太子奉命去彻查楼青平贪污一事,太子不仅没有查清,反而搭了不少银子进去。昨日我在钱不尽书房里的密室,发现了他记录楼青平贪污的本册。楼青平受贿,贪污,凭苛捐杂税得来的钱数不胜数。但钱不尽说,这些税收的制订,太子是知道的。太子不是没有查清楼青平贪污,而是楼青平的所作所为是他授意的。”谢时韫声线压的极低,他本不应该同穗岁说这么多,毕竟在穗岁的心中,皇室早已如同一滩烂泥。
“大师的意思是楼青平贪来的钱,其实大半是要给太子的。”
“嗯。”
穗岁坐在石头上,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问:“大师在烦恼什么?”
谢时韫垂眸,沉吟片刻道:“我只是在想太子要钱做什么?他能把心思用到楼秦,用在税收上,这种办法一定不是他自己想到的。”
穗岁噘噘嘴巴,有些无奈地说:“太子在楼秦,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
谢时韫叹息一声,又躺了回去,心里也是乱糟糟的。
穗岁一夜没睡,又走了一天,脑袋瓜也不太灵光,刚一躺下就睡着了。只是睡前听了谢时韫的话,梦中她总是带着些困顿,感觉自己的心中有什么问题还没有解答。
稀里糊涂地睡了一夜,睁开眼睛时,谢时韫早已醒来,正在一旁打坐。穗岁坐在原地,下巴放在膝盖上,抱着双腿发呆。
等到她缓过神来,谢时韫也睁开了双眼,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开口:“我想到了。”
“大师先说。”
“你先说。”
清晨的露水最重,穗岁感受到空气中的湿气,鼻尖发酸。
她皱着鼻子,打了个喷嚏,揉揉眼角才柔声说:“太子在京中一定不缺钱,只有可能这件事是很隐秘,不能被人知道的,且皇上不会支持的事情。”
谢时韫点点头道:“是,而且他做的这件事也一定不会在京中。”
“那他会做什么呢?”
谢时韫想了一夜,如今一想到谢安他都头痛。
穗岁刚睡醒,想要洗脸,央着谢时韫陪她一起,谢时韫不放心她一个人,且自己脸上也尽是泥土,便站起身陪她一同去前方不远处的小河边。
穗岁的手刚一伸进河水里,就被冰的瑟缩了一下,但她也没娇气,三下两下洗好了脸甩着冰凉的手就窜回谢时韫身边。
“大师,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小兵和你说了什么呢。”
谢时韫眉心一跳,他脚步轻顿,而后道:“只是说了他问出那个人叫崔建。”
“可是大师不是说崔建也有问题吗?大师也见过崔建了对不对?”穗岁张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瞧着谢时韫,那眼神清澈认真让谢时韫不忍心去骗她。
可是谢时韫并不想告诉她,他看到的那些肮脏恶心的景象,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和穗岁形容那种令他都感到极为可恨又可悲的画面。他也不知道如果他和穗岁讲了,穗岁又会是什么反应。
谢时韫其实在崔建几个人晕过去后,用布蒙住了脸,还是进了崔建的院子,用刀砍断了笼子上的锁链,放出了那些小童,又怒火中烧的在崔建的身上砍了几刀。
他眼看着穗岁的脸离他越来越近,眼睛对着他的,像是要直直看到他的心里。谢时韫抬手蒙住她清亮的眼睛,哑着嗓子说:“别问了。”
穗岁闻着他袖上的暗香,脸颊悄不作声地爬上两朵红晕,她抿着唇身子僵硬,不知道该怎样动。谢时韫也察觉到自己的欠妥,慌忙收回手,背在身后。指尖轻捻,留住上头那一抹温热和细腻。
穗岁也明白谢时韫不说,可能这其中是有难言之隐,便也没再追问下去,捂着发烫的脸颊跑回山洞,留下谢时韫立在原地,乱了呼吸,心跳急促。而山洞里的穗岁,伸出自己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傻乎乎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