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帐内天悠睡得沉,根本没有发觉小黑跑了进来。一道不易察觉的红光过后,一个还顶着狼耳的少年掀开幔帐,双手把这床头边,曲腿蹲坐在下。
少年也就十四五岁模样,与仙宫许多男仙白皙的肤色不同,他麦色的肌肤泛着光泽,凌冽的横眉下生了对红瞳,光从高挺的鼻子和唇角就能看出这张脸的正主性子定是桀骜又倔强。
“天悠。”
小黑用着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呢喃,嗓音略显稚嫩,开口间四颗犬齿清晰可见,那还变化不得的巨大狼尾不协调的拖在地上轻轻的摆了摆,左腕上的藤条依旧发着淡淡的白光。
话说间,精干脖颈上的喉结带着那褐色项圈上下微动,小黑眯了眯眼,好像并没有因为这道束缚而显出不悦,话说的很慢却吐字清晰。
“我故意咬人的,不然你又要把我落下自己跑不见了。”
天悠又做梦了,头顶是万里无云的穹顶,这次梦中的她已是人形。就在她独自坐在祭神台嘀嘀咕咕的时候,身边陆续多了好些人,有青渊、陵光、舒儿、竹隐、小黑,还有许多看不清面目的。
突然风云涌动,四周电闪雷鸣,祭神台周围扩散出一个巨大的阵法,那阵法凶性异常,所拢之处赤色一片,无数血手从赤阵伸出,拽着所有人的脚踝就要往里拖,唯一没被血手纠缠的她站在刻着女娲名字的祭台上惊悚的看着面前的景象。
耳边惊呼声、打斗声顿时响作一片,她隐约的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等她透过那些嘈杂声分辨出声音的方向时,双目像是被遮住,眼前一片漆黑。待她再次看见光亮,只剩眼前熟悉的幔帐。她浑身冒着虚汗,晕晕乎乎的起身,双脚还未落地就踩在了一片温热的皮毛上。
“哎呦!”被吓回了魂的天悠低头就对上恢复狼神的小黑幽怨的眼,她赶忙抬起踩在狼肚子上的双脚,“吓死我了!你怎么跑进来了!”
天悠被它黑黢黢毛脸的别扭表情逗笑了,又想到刚刚才发过火,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摆起架子,“知道错了跑来撒娇了?看你下次还伤不伤人!”
小黑抖了抖耳朵走到了一边,天悠好像看见它翻了个白眼。
啧啧啧,这小东西真是吃软不吃硬。单衣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她索性换了身衣服。
对于刚刚的梦,天悠不敢含糊,因为她早就听过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神仙会有预见梦。如果梦中的事情是个未来的预警,那自己必须先弄明白那个阵法。然而翻遍了后院严藏的所有禁术都未曾找到一丝血阵的踪迹。
先去把东西送给杜老,等会儿去一趟司命那里查查古籍,看看以前的大小事记录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吧。
舒儿已经起了身,她闲不下来,在自己的屋里整理着从云梦泽采买的药材,一一分类标注清楚,准备等会儿去药仙殿拿给师兄们看看。见天悠从主殿走了出来,她赶忙凑了上去。
看着舒儿白生生的小脸,天悠伸手摸了摸她的脉。还算顺畅,就是灵力还是有点亏空,但是再多休息几日应该就差不多了。
“过些日子的百仙比试你可想去凑凑热闹?”
舒儿去昆仑山找她之前就听到师兄师姐们讨论过,据说他们这样的文仙一般都是比些术法之类的,药仙殿的则是和互相分享各自研究出来的灵丹妙药。
“我可以吗?”舒儿显然是感兴趣的,她揪着裙摆怯怯问道。
天悠换了一身月白长裙,双瞳剪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刚好竹隐和新来的小子要去参加比试,到时候也能顺便看看。”
“那我这几日多准备些新学的丹药!”
“还是休息为主,你刚来仙宫,不用着急混出名声。”天悠柔声嘱咐完就踢了一脚无聊趴在一旁的小黑,“走,带你去转转。”
天悠因为昆仑山的温泉水灵气滋养窜了些个子。一路上她瞅了小黑好几眼,发觉小黑比之前又壮了一圈,肩膀都到了自己腿根。
“都说很多体型大的灵兽都能拿来当坐骑,我看你现在个头也不小了,要不驮我试试?”
小黑抬了抬眼皮停了步子,鼻子碰了碰她的膝头,显然是同意了。天悠也不含糊,直接一屁股坐到了那结实的狼背上,一双小脚快活得腾空荡了起来。
小黑本来都做好了负重的准备,却发现背上的人身量轻的吓人,它扭回头看了眼同样盯着它的天悠,没做声的顺着对方所述的方向奔去。
与自己腾云的感觉不同,身下小黑奔跑的起伏清晰可查,除了新鲜她竟然还觉出丝欢愉。
“我宣布以后出门都让你驮着我了~”
天悠银铃般的笑声传了一路,身影快速掠过沿路,等偶遇的仙人觉出那是神尊之时,一黑一白早就没了踪影。
“停停停!就是这里了!”天悠在快到造物房的时候拍了拍身下的狼背,“这里你以后若是无聊了可以过来,杜老可喜欢你们这些凶巴巴的小兽了。”
自从铸出了流光,杜预就鲜少有清闲的时候了,好些武仙都满三界的扒拉异兽内丹让他帮忙,他只得让殿里小仙先筛上一圈,不够上成的一律让徒儿拿去练手。到后来连徒儿们都开始挑剔了,寻常的眼皮子动都不带动。
听说几个时辰前青帝招了庭会,把好些仙人都骂了一通,那些仙人们这会儿都各个老老实实的在自己殿里加急赶着公务。杜预提了壶酒坐在院子里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嘿,有酒不叫我。”天悠跨过造物房新搭的高门槛,朝着院子里那个精装老者打趣。
杜预歪头瞅见她,目光一瞬就瞟到了她身后的小黑,他快步起身上前,把怀中酒缸塞给天悠,手朝着小黑就去了,“哦呦,这黑狼养得可真好!”
小黑呲着牙目露凶光左右躲闪,撞翻了好些院子里堆得杂物。天悠扁了扁嘴,用袖口擦了擦缸口喝了一口。是桃老儿的手艺,这俩老家伙又夹带私货!
“哎哎哎!这是什么,好香啊!”擦拭间腕上的蛟珠沾了点酒香,鲛人安耐不住的嚷嚷起来。
天悠也没多话,直接用灵力寻了只酒碗,倒了一碗,将那蛟珠手串扔了进去。
“给你尝尝。”正好要是醉了能少叨叨几句。
那蛟珠浸在酒里后居然还冒了几个气泡,湛蓝的光附上一层柔色,显然是很享受。
天悠看鲛人没了声响,转而看向杜预,杜预撸起袖子露出黝黑壮硕的双臂不信邪的还在追着小黑,她无奈叉腰。
“哎呀,别追了,它可倔了,容不得别人碰的!”
小黑本被恼得都想回头咬人了,然而天悠这一声让它想到了旁的,就见它光电般窜到天悠身后,巨大的尾巴卷着天悠的小腿,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就把她朝迎面冲来的杜预面前一甩。天悠身子一晃差点和杜预撞了个七荤八素。
“嘿!小白眼狼!”她一巴掌扇着狼脑袋,啪的一声让杜预怪心疼的。
“你打它作甚……”
天悠苦着脸被这两个气笑了,她摆出停战的姿势,还是打算直接说正事儿,“行了,歇歇啊,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说罢她从袋子里翻出不灭火羽和万年寒铁。登时造物房的院子里冷热交加,放在一旁盛着蛟珠的酒碗刚腾了热气就瞬间成霜。
杜预的目光瞬间从小黑身上移走,忙抬手在头顶捏了个结界,才让两极温度没有向外蔓延开。他睁圆眼睛双手负后,微微勾着背朝天悠两手上的物件凑了过去。左半边脸险些被突然升起的不灭火燎秃了眉毛。
杜预心有余悸的摸了摸眉毛,另一只手则揉了揉另半边被冻得发僵的脸。
“好家伙,这俩东西可真厉害啊。”
天悠得意的挑了挑眉毛,得救的小黑在一旁也配合着鼻子抬得老高,一脸傲气。
“真就给你寻到了,当初我也就是听了一耳朵。”杜预重新站直身子,“你这丫头心思倒是细密,还好早就撂话要借那碎星锤和云落扇,不然真是铸不得。”
“还缺了个黑沙,过段时间我再去找,这两样就先放杜老你这边吧。”天悠顺手两手伸直,将物件推到了杜预面前。
杜预绞着眉头琢磨了许久才开口道:“你直接去闻柳他们那儿把东西拿来吧。这些日子是不是不出去了?不出去就跟我把这寒铁先锻了”
天悠听得一愣一愣的,眼角直抽抽,狐疑着说道:“杜老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让我来你这儿打铁?”
“不拉你我拉谁!我这儿那帮小别说能不能挥得动扇子锤子了,就这冷热之息怕是都久扛不住!”
小黑歪着脑袋半眯着眼,一副看戏的表情,它用前爪挠了挠脸,朝远处挪了挪步子,显然是不喜这忽冷忽热。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许久,天悠连杜预脸上的痣都瞅了个遍,最后她长叹一口气只得作罢,“行了行了,本来我还打算去司命那儿玩玩,这下好了,被你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