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清每天早出晚归,许伊人听话的早早上床歇着。实在睡不着,便靠坐在床上看书。罗清拿了颗夜明珠挂在账顶,看书的时候亮些,不看了就取下来。
罗清开门,许伊人从书里抬头他,双目对视,许伊人总要微笑着说一声:“回来了?”
罗清便回一句:“回来了。”
烟火红尘里的普通夫妻日常,是罗清奢望的平淡温暖。他一直以为是奢望,却从未想过在经历了生子之恨落水之痛后,还能拥有。
他经常会抬头看天,看着日升月落;也会环视四周,感受人来人往;偶尔会也掐自己手臂看是否会痛,只有不断的证实,才有勇气告诉自己,这都是真的。
这都是真的,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在无数次想要放弃之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罗清像往常一样将手轻轻抽出来,轻悄悄的起身。许伊人晃晃脑袋,迷迷糊糊的问:“天亮了?”
罗清道:“你再睡会。”
许伊人睁开眼睛,道:“不睡了,睡好了。”
她正要起身,罗清坐回到床上,将她轻轻按了下:“睡吧,早上多睡,对身体好。”
许伊人道:“可是睡多了也乏。”
她坐了起来,罗清坐在床边没动。许伊人捏捏脸颊,道:“我身体真的好多了,你看脸上都有肉了。再说中午还要睡,晚上就容易睡不着。”
确实是有肉了,以前脸颊都是陷下去的,现在虽然还很苍白,但比之前好太多了。
罗清道:“这不挺好,抱起来也舒服些,要不然总觉得压着一具骷髅,渗得慌。”
许伊人看着他,道:“这人啊,真是不打不相识。自从我上次打了你一顿之后,你说话便轻浮了很多。
罗清道:“娘子,这闺房之内,若不能多点情趣,生活岂非无趣得紧。”
许伊人道:“你以前不这样说话的。”
罗清道:“可能被娘子打通了任督二脉。”
许伊人手搭在被子外面拍了拍,道:“我刚来时,就听别人传言,罗状元外表高贵端庄,私下轻佻狂傲,谋略出众但恃宠而骄。当初倒也并不觉得,现在看来传言不假。”
罗清道:“那时我们不熟。”
许伊人道:“什么?”
罗清道:“你就见我一面,皇上就赐婚了,皇上施压才得以圆房。我带着你到处玩,希望你放下心防接受我,实在不敢轻浮。好容易亲近了些,后来发生了好多事情……”
好多不好的事情,他们的关系那时多差啊。他从寒州回来都不愿意回府。
许伊人垂下眼眸,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熟了。”
罗清道:“瓜熟蒂落。”
许伊人眼神黯下来,穿好衣服站起来。罗清穿着一身中衣,坐在床上也没动。
秋季的早晨有几分寒凉,许伊人背对着他,看着叠在矮柜上的外套,犹豫了下拿起来转过身。罗清站过来,许伊人将外套给他披上。
待他系好衣带,许伊人抖了抖袖子,道:“这衣服前些日子穿着觉得空荡荡的,现在倒是刚刚好。水秀这几天一直跟我说:夫人身体算是养回来了,都是大人的功劳。”
起居饮食,事无巨细。每日出门之前都要观天象,哪日有太阳哪日要降温,衣服加一件还是减一件,交代的清清楚楚。水秀也是佩服得很。
许伊人借口夸他,本以为他又要调戏几句,没想到罗清默了会。
许伊人奇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罗清道:“皇后娘娘说身边缺个贴心的宫女,想将水秀要回去,我今日要将她带到宫里去。”
这么突然?许伊人道:“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水秀甚是贴心,对她也好,那日去奚斋跪求罗清回来看她,就这份情已是难得。在这院子里算是除了罗清之外,最为她着想的。罗清不顾着她时,府里人自然也漠视她,只有水秀一如既往。
罗清知晓她舍不得,道:“皇后说以一赔二,到时候再送两个伶俐的宫女过来。”
许伊人看着他道:“你担心什么啊?皇后要,就算不舍得我也不会不给啊。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识大体?”
罗清道:“倒不是担心,是怕你不习惯。”
她皇族出身,怎会不明白尊卑。只是水秀来府里也这么久了,皇后怎么会突然将她要回去?水秀虽然玲珑,但宫女那么多还挑不着一两个中意的?再者,皇后虽然长年向佛,却是后宫唯一的女主,太子嫡母,地位自不必说,就这份自尊,也没道理要回皇上赐给臣子的旧宫女……
罗清盯着她,眼神有几分探究。许伊人惊觉自己又想多了,她转身开门,道:“早起就奇奇怪怪的,就因为这事?我还以为天要塌了呢?”
这语气就像街头看到的妻子对丈夫的怨嗔?只是听起来总有些刻意,没有街头上看到的那么自然。不过将许伊人跟那些粗鲁妇人相比也不太合适。
许伊人回头道:“走吧,我去送送她。”
水秀早早的收拾好了站在马车旁候着。见到罗清和许伊人,躬身道:“大人,夫人。”
许伊人有几分不舍,水秀倒是颇为平静,没有什么离别之情。许伊人原本有些伤感的话也说不出来。
许伊人摘了玉镯递给她:“水秀,你走得这么突然,我也没准备什么,这个镯子送给你。你若是在太后那不习惯……”
不习惯又能怎样?许伊人顿了顿,对罗清道:“她若是不习惯,你就去跟皇上说一声,让她再回来。”
水秀没有接她的手镯,道:“夫人,不会不习惯的,我原来就是伺候皇后的。我本是婢女,伺候人尽心尽力即可,在哪都一样。”
水秀确有讲过她原是伺候皇后的,后来去伺候太子,再后来到了罗府,现在又要回去。人如浮萍,兜兜转转,任人差遣与安排。
水秀又道:“夫人心意我领了,但这镯子水秀不能要。你是我的主子,我便尽心伺候你。别人是我的主子,我就尽心伺候别人。我并没有因为夫人而特殊。如若收了夫人的镯子,便会觉得欠着夫人的,不能坦荡自如。”
水秀深深鞠躬,许伊人手里拿着镯子有几分不自在。当初水秀离开太子到罗府,表现出来的应该就如今日这般,哪怕她当时心系太子,应该也是藏得深不可见。
罗清道:“夫人不必担心,皇后不是刻薄之人,水秀如此玲珑,定然会相处愉快的。”
许伊人点头,看到站在一旁的年青侍卫。侍卫看到许伊人注意到他,施礼道:“徐来见过夫人。”
许伊人道:“你换了侍卫?难怪这段日子都没有看到云卷云舒?你不会……”
许伊人目光些迟疑,罗清不会犯了什么事吧?
罗清道:“没事,他们俩被皇上借去一段日子,临时派了徐来。我送水秀到宫里,你记得去花园走几圈,锻炼身体。”
待马车走远了,许伊人才转身回来。她的侍女被皇后要去了,罗清的侍卫被皇上借去了,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许伊人摇头,自言自语道:“说好了不动脑子的,就不要再想了。”
万事不可细想,细想就觉得可怕至极,谓之细思恐极。就这么得过且过,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