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小南明志

山明看着瑶池像模像样的跪在皇上皇后面前，斯斯文文道：“民女瑶池，恭请皇上皇后圣安。祝皇上皇后圣体安康，万寿无疆！”

安皇印象里，瑶池就是个没规矩的乡野姑娘。这会看起来端庄有礼，只是眼睛骨碌碌转，透露了本性。

安皇温声道：“瑶池，你姓什么啊？家在哪？”

瑶池回道：“民妇姓龙，现住罗府。”

安皇挑眉，瑶池内心有些怵，她平素任性惯了，倒也没想过真的去挑战天威。但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

安皇微微侧头，似乎往罗清这边瞟了眼。山明大步过来跪到瑶池旁边，道：“皇上，娘娘，贱内平素没什么规矩，若有冒犯皇上娘娘的地方，臣愿代受责罚。”

安皇慢慢道：“你若不去罗府，现在也是侍卫长，可觉得屈才？”

山明谨慎道：“皇上，罗大人待下人宽厚，臣觉得甚是幸运。”

瑶池看山明害怕，突然后悔自己任性，接话道：“皇上，民妇想为夫君山明讨一株茱萸，以望祛邪避灾，保他安康。”

为他讨茱萸？山明看着瑶池有些愣怔。连安皇都有几分意外：“你不为自己求？”

瑶池诚实道：“山明老实忠诚不拐弯，今得大人信任，府里大小事都交给他。但凡换了主子，以他性子都不讨好。民妇自小混迹江湖，得些小聪明护身，自然不用。”

她的身份着实危险，山明没有官职护身。若能在这种场合为山明讨得御赐茱萸，以后遇到事情，别人看在皇上面子上，也得让他几分。

安皇笑道：“大智若愚，你这小聪明未必比山明老实管用。”

安皇说着，递了一株茱萸过来，山明双手接过。杜子欢一直看着瑶池，这会突然道：“胆识不错，有大家风范。”

山明和瑶池道谢退下来，两人站在罗清身后。瑶池伸手将茱萸绑到他手臂上，红色的绸带红色的茱萸子绿色的叶。瑶池看着很满意，抬头看他额上有汗，抬袖替他擦掉，顺手拍拍他的胸口，不知是安慰还是鼓励。

瑶池擦汗拍胸口的动作十分自然，山明就觉得有热气从胸口腾的升到脸上。童军营里有不少孤儿，有人看护却无人爱护。没有父荫母庇，有能力的最多是个侍卫长，若有幸外出征战，最多是个千夫长。玲珑会附攀的，认个义父也能求得几分富贵，老实木讷的一眼望到头。

在旁人眼里，瑶池任性自我不知勤俭是个没规矩的野丫头，高攀了山明。但山明从不这样想，发了月钱，山明第一时间将该添置的东西买齐，若有多余的全换成铜板，任着瑶池慢慢摸。他只有这个能力，在能力范围之内不委屈瑶池。瑶池将门之后，比不得他这个孤儿。

起居饮食日常琐事，他从没让瑶池费心。山明任着大人和夫人当家做主娶了她，刚开始就当寄养了个孩子。他孤儿出身，本性良善，对人世间的苦难多了些理解，养得起也不计较。就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真的将她当成了至亲。

二十年来，他都是自生自灭，就像无人问津的野草。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冒着风险为他讨茱萸。自小没有倚仗的人，大都如此。得了别人一点温暖，恨不得报以十分真心。

山明眼角扫到旁边的花，微风中阳光下十分灵气。他想都没想，弯身折了一朵别到瑶池发上。

瑶池转头，花随她轻快的动作微微晃动，衬着她秀美的脸庞，山明脑海中就冒出一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

山明不若平常的严肃，反倒带了几分温柔，眉宇间有阳光跳跃。瑶池微微闪神，愣愣的问：“你在我头上别了什么？”

山明道：“花。”

瑶池问：“什么花？”

山明道：“菊花。”

瑶池瞪着他：“什么颜色的？”

山明道：“黄色的，好看。”

瑶池伸手摸到那朵菊花，咬咬牙还是放手了。她别过头，似乎不太高兴。瑶池有时就是这样，莫名不高兴，过会又好了，山明都习惯了。

快到晌午，歌舞送帝后百官下山，之后会有舞龙队送百姓上山。百姓拾捡东篱山顶的茱萸，搬走东篱山沾了圣气的菊花，算是君民同乐。

帝后太子王爷先走，后面群臣随意。小南得了赐封，便有官员过来讨巧：“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旁人接道：“罗大人身为驸马，日后怕是恩宠更盛，连太子的风头都要盖住了。”

有心的无意的皆在旁边附和，罗清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十分疏离。

小南温声道：“各位大人抬举了，这都是承皇上和皇后圣恩。各位大人先行，我们带了孩子，步子慢，就不耽误各位大人了。”

小南招了奶娘往路边站。罗清素来高傲，官员也不敢再招惹，嬉嬉哈哈的走了。等他们走得差不多，小南转身抱了无悠，在她脸上亲了两下，跟罗清一起慢悠悠往山下走。

下山虽然不费力，小南抱着个孩子，看起来总觉得不稳当。罗清伸手接过无悠，小南道：“大人，我抱得动的，我日日抱着孩子，早就习惯了。”

之前奶妈喂无悠吃饱了，这会又将磨牙棍塞到嘴里，口水直流。小南时不时拿出帕子替她擦拭。若是别人不说，看在陌生人眼里，就是幸福的一家子。

小南在罗清身边，觉得心里开出了花。罗清搬家的事，小南想问又不敢问。罗清不说话，小南只得将宫里的事细细说给他听。罗府人少，下人主子各安本份，没得什么束缚。宫里下人周全，一步一行都有要求，她正跟着大宫女们学行走仪态礼仪规矩，跪拜磕头就学了好多次。

她出身低微，得了恩宠也不骄傲，言语之间满是感激。安心远嫁，为了避嫌，文豹建功封候回京城至少得几年。宫里主子少，小南这种性子，在不太理事的皇后身边，也算是个好的托身之所。

他们走得慢，待到山脚下时，无悠已经睡着了。罗清将孩子交给奶妈，道：“公主累了，早点回去歇着。”

小南终是鼓起勇气道：“大人，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罗清失笑，道：“你我皆是自由身，哪都能去，怎不会再见？”

罗清话回得含糊，小南站在那犹豫。旁边的宫女侍卫眉目低垂侍立一边。

罗清道：“公主，我知你甚爱无悠，现在你带着。若皇后日后给你寻得一门好亲事，我就将无悠接回去……”女孩终究要嫁人的，依小南低调稳重的个性，想来嫁给谁都会过得不差。

小南截断他：“大人，我不嫁的。我就带着无悠，一辈子伺候皇后。”

小南无论在谁面前，都不做哭哭啼啼的小女儿模样。这会语气强硬，罗清便默了默。

小南心知不对，缓了声音，道：“如果遇到不大人，我就像倾颜院里其她姑娘一样，伺候南来北往的客人。可是我遇到大人，大人收留我，让我生无悠，就是天大的恩情。如今能随伺皇后，也是别人求不来的福份，小南已经心满意足，别的都不做想。若是皇后哪日赐婚，还请大人帮忙求情。”

她不知皇上怎会封她公主，也不知皇后怎会赐她姓名。但她知道天底下从来就没有白得的好事。罗清在，她总有几分心安，只要她安份，看在无悠的份上，罗清总会护着她的。但罗清不在，即使她封了公主，依然觉得不安心。

罗清知晓她心意的，但罗清不提，她更不敢说，她知道自己不配。不说，尚有一丝情份在，说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罗清替她打开车门，道：“公主，太阳大，回吧。”

小南慢慢爬上去，罗清搀了她一下，道：“公主，日后若有什么需求，可以去找太子妃殿下，她会照顾你的。”

奶妈和宫女跟着上去，马车打了个转走了。小南坐在车里，伸手将睡着的无悠抱到怀里，眼睛蹭着孩子的衣服，好一会抬不起头：罗清是真的要离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