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片梧桐叶慢悠悠的落到桌子上,黄中带绿,边沿微微翘起。罗清捡起来,指尖无意识的转着叶柄。
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应该很信任啊?到底是哪里不对?为什么在最后时刻还生出几分不安?
他盯着指尖的梧桐叶发呆,突然问:“云舒,你今天看到傅迟了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云舒愣了好一会才道:“大人,他不是负责祭典守卫吗?”
罗清道:“具体事务安排就行了,他应该在现场才对,怎么没见他?”
安皇刚开始将禁军交给安然,安然自己抽调人马组了刑天军,平日驻在西山大营。安皇觉得安然年轻气盛,怕他一时冲动出格,干脆将禁军给了罗清,也算是制衡。这事做得隐蔽,朝中知晓的人不多。就连安然也是成亲之后才知道的。
傅迟作为明面上的禁军统帅,正二品大员,理应在祭典现场,总不至于沦落到亲自值守。
云舒道:“大人,我听闻傅夫人有身孕了,胎像不稳……”
这事罗清知道,想来是在家照夫人?罗清摇头:“不会。”
云舒道:“大人,要不我们去禁军衙门看看。”
罗清道:“这会应该在家,不去了。对了,明日我们去丹阳山,临行前你替我将兵符交给……太子殿下。顺便告诉他,圣安寺的事情让他自行安排。”
云舒傻眼,道:“大人,我,我……”
云舒难得话说不圆转。罗清道:“你怕什么,难不成他还能杀了你?”
“我倒不是怕死,我是……”云舒狠了狠心,道:“大人,这么重要的东西,这么重要的事情,大人还是亲自去比较好……”
罗清盯着他,眼睛微眯,似有几分杀气。云舒内心一凛,赶紧道:“让云卷去吧。”
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他话音刚落,就见云卷打开大门闪身进来。云卷几步走到他们面前,道:“大人,狱卒说还有一点温热,预计明日仵作来验尸就可以拖出去了。”
罗清觉得内心有块石头落了地,道:“回去吧。”
路过河坊街顺便去买了红豆饼。回房间时,许伊人正对着个朱漆箱子发愣。罗清凑过去蹲在她旁边,就看到里面大红的喜服和凤冠,是他们成亲穿的一套。
许伊人道:“这个就不用带过去,放在这里吧,以后也用不着。”
罗清想了想,道:“带上去吧。等我们死了,不穿丧服,穿喜服下葬,也算有始有终。”
还年轻着呢,怎么就说到死了呢?许伊人也不争辩,应道:“好。”
罗清是有多喜欢听许伊人说好。他将红豆饼拿出来,道:“给你买的。”
许伊人笑着接过来,送到他嘴边:“你也吃。”
罗清咬了一口,许伊人正要站起来,罗清突然伸手环住她的腰往前一拉,许伊人不防,撞到他身上。两个人都是蹲着的,罗清被她一撞坐在了地上,许伊人直接坐在他怀里。
许伊人还没反应过来,罗清吻了上去,许伊人唔了一声,罗清舌尖一探,将红豆饼递到了她嘴里,将她嘴封得严严实实的。红豆饼在两人舌尖蹉跎,甜腻顺着舌尖入喉再到心间。
许伊人迷迷糊糊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门口有人呀了一声。
罗清放开她,她将头埋在罗清胸口,好半天不抬头。罗清热气呵在她耳边,道:“夫妻情事,天经地义,害羞什么?”
许伊人抬头瞪他:“怎么不关门?”
罗清舔了舔嘴唇,道:“意外,情难自禁。”
许伊人撑着他的肩站起来,手里的红豆饼被捏扁了。她恨恨的咬了一口,罗清看得开怀,扬声道:“进来吧。”
站在院子里正要走的彩霞赶紧过来,将饭食摆在桌上,道:“大人夫人慢用。我在外头候着。”
罗清心情好,吃得也比平常多。待饭菜撤下去,罗清用手拨弄着箱子里的凤冠凤钗,像是想起什么,起身去里面隔间,出来时手里拿着个画轴。
隔间里没有多余的东西,就是桌椅和他娘的画像。罗清将画轴放到装着喜服的箱子里,盖上盖子,道:“明天一起带上去吧。”
许伊人道:“嗯,到时候在正房,将娘的画像挂起来,再设个香案。”
许伊人说娘说得十分自然,罗清觉得心里一颤,又开始恍惚起来。内心的几分不安与惶恐如摧枯拉朽般瞬间溃逃。所谓兵败如山倒,就是这个样子吧?
许伊人看他恍神,上前拉了他的手,道:“怎么了?傻了?”
罗清被她一晃,清醒了些。他看着面前的许伊人,又想到她十三岁生辰。跨越万水千山,终于近在咫尺。
许伊人嘴巴张合,似在说什么。罗清没有听见,他将许伊人扣在怀里,让她的头伏在肩膀上,好一会才道:“伊人……”
罗清声音发颤,许伊人不明所以,直觉的抚着罗清的背,轻轻应道:“我在。”
她在啊,她真的在啊。
罗清有些急不可耐,探手撕扯她的衣服。从初时的急迫焦躁到最后的温柔缱绻,许伊人一一应承包容,就像母亲一般安抚着不知所措的孩子,熨平了最后的不安与惊惶。
月华初上星星眨眼,万籁俱静中呼吸相闻,心跳相偕,烟花寂灭后是身心的满足与欢喜。
罗清闭眼沉睡之前,恍然蹦出一个念头:终得圆满,不负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