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家奴逃散

山明站在归园门口，突然听到府里一片混乱尖叫之声，就有杂役匆忙跑过来，声音慌乱尖锐：“山总管，你快去看看吧，大人他，他死了……”

山明大惊，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房间。许伊人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他看着门口依然严守的侍卫，道：“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

许伊人听到声音，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向园门冲去。守门侍卫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倒也没再用剑，直接将大门关上。

许伊人冲到归园门口，大门正好关上，她清晰的听到门栓落锁的声音。许伊人滑跪在门口，拍着厚重的园门，嘶声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门外没有人吭声，但能听到来来往往匆忙的脚步声，她的手拍得红肿，却没有人来管这一方院子。许伊人眼泪大颗大颗眼泪落下，胸口突然透不过气来，只觉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身子一歪倒了下来。在倒下的瞬间，她似乎听到了许生的哭声。

山明刚走到前厅，就听到前院有人奔过来大喊：“快逃命啊，要抄家了。”

他一把抓住那人问：“怎么回事？”

府里人多了之后，厨房人手跟着添加，那人正是厨房打杂的。他抖着声音道：“山总管，皇上下了布告，说大人私通许国，私藏犯人，私放死囚，私调禁军……赐鸩酒死了。现在正拖往定远门外的死人沟里。这可是灭门的大罪，山总管你赶紧逃吧。”

山明大惊失色，飞奔出罗府看青龙街上人潮汹涌，大家都拼命的往前跟去，比皇帝出行还要壮观。

山明在人群当中奋力往前挤，眼角瞄到水蓝色衣服身影正矮着身子钻来钻去。他不太关注女孩子的穿着，但瑶池的衣服都是他买的，他自然熟悉。山明双手微微用力，拨开两边人潮，将瑶池一拉，道：“你看到什么了？”

瑶池难得一脸惊吓，道：“我看到大人在板车上，口鼻里都是干掉的血迹，真的是他……”

他们一边被人流推着往前走，一边听到议论声和哭声不绝于耳：

“哎哟，真是天妒贤才红颜薄命啊。”

“罗大人一身清廉，两袖清风，为国为民。宠臣第一人说杀就杀，皇上也真狠啊。”

“通敌判国可是大罪，能留个全尸就是仁慈了。”

“女人祸水啊，定是亡国公主策反了他。可怜罗大人这么好一个人，就这样死得冤枉，呜呜呜……”

“当年多少女孩子惦记他，要是娶了我……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太惨了……”

“谁让他不识好歹，落得这样的下场纯属咎由自取……”

“可惜了可惜了……”

摇头扼腕的有，幸灾乐祸的有，落井下石的有，人生百态，在这种时候显得淋漓尽致。

山明拉着瑶池，两人在人群里挤得甚是艰难。山明听得着急，道：“我过去看看，你呆会先回府里不用等我。”

山明脚尖轻点，人腾空而得，踩着围观者的肩膀，几个跳跃往前奔去。他一直奔到最前面。到处都是人，山明只能落在衙役面前与他们面对面。

那衙役甚是机警，差一点将刀往他身上招呼，看到山明又缩回去，低声道：“后退，别找事。”

山明为人低调，也不是什么官，但在禁军当中甚是出名。又因从小在童军营长大，认识的禁军不少，认识他的人也不少。童军营的孩子没有升官发财的机会，但出路颇多。这个衙役跟他共过事，恰巧识得。

山明后退两步，将身后的人挤退两步，面前一匹瘦马车拖着一辆板车，板车上斜躺着的人正是罗清。

他口鼻里都是血，没有人给他擦。平常像谪仙一样的人，此刻就这么安静的躺在残旧脏污的板车上，头发散乱的落在衣服上，沾着血迹狼狈不堪。

瘦马慢悠悠的拖着板车往定远门走，山明脑子里一片空白，人傻愣愣的跟着往前走。之前他多少都有些怀疑，这是罗清啊，怎么可能被皇上赐死呢？

但现在他亲眼看到，内心一片茫然。罗府怎么办？夫人和孩子怎么办？他们怎么办？

被赐死的罪臣是没有资格葬在京城中的，一般都是扔往定远门外十里外的死人沟，若是衙役不负责，也会直接将他们扔在城门外的林子里。不论是死人沟还是林子，都有野狗狼群出没，隔夜就尸骨不剩了。

山明浑浑噩噩的跟着衙役，一直走到定远门外，衙役们牵着瘦马和板车出了城，一直跟随其后看热闹的人也慢慢散。刚刚热闹的场景一下消失，仿佛不过是他一场幻觉。

山明一直站在城墙边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瘦马拖着板车回来，一切跟去时好像没有两样，只是板车上的人不见了。

瑶池看着山明几个起落不见了，身边的人不停地往前涌去。她逆着人流往回挤，终于挤到罗府门口，就看到府里的人拎着大包小包往外逃命。

瑶池顾不得这些，她往后院跑去，在自己房间门口停下。门是虚掩的，她一脚踢开房门，就看到有人从窗子里翻出去，房间里柜子散开，衣服杂物掉了一地。

瑶池也没去追，返身去了归园。归园门上挂着大锁，守门侍卫都不见了，许生躺在门口石板上拼命的哭。瑶池捡了块石头，几下将锁砸开，就看到许伊人倒在了地上。

瑶池将许伊人背起来放在床上，再将许生抱起来，坐在归园大门外的花坛边等着。孩子哭个不停，瑶池听得心里烦躁，恨不得将他扔了。最后还是将手指伸到许生嘴里，许生吮着她的指尖，抽噎着止了哭声。

山明回来时，就见府里桌椅倒地，一片杂乱，放在前厅装饰的古花瓶没了，就连院子里几盆菊花和秋兰连花带盆都不见了。府里空荡荡，山明揪着心往后院跑。

家主出事家奴四处逃散，还将家里值钱的东西掠劫一空的事情，街头小巷口耳相传并不鲜见，但眼下亲眼所见心情却完全不一样。

山明远远的看到瑶池抱着许生坐在归园门外，他蓦的松了口气，仿佛悬着的心瞬间有了着落。瑶池素来喜欢让他悬着心，但现在见到瑶池，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哪怕府里的人都不在了，瑶池还在啊。

瑶池一直望着他的方向，同样远远的就看到他了。瑶池似乎也松了口气，道：“你赶紧去请大夫，夫人晕倒了。”

山明脚步还没站稳，听瑶池吩咐正返身要去请大夫。许生突然将瑶池的手指一吐，又哇的一声哭了。

瑶池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全凭直觉，这会有点慌。山明上前将孩子抱在手里，道：“可能是饿了，我去厨房看看有吃的没有，你去请大夫。”

眼下府里大概就他们俩了，无人可差遣。瑶池正要应声，就听许伊人声音响起：“不必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