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伊人一点即通,看着病弱脑子却十分灵活,一个字眼都不放过。
赵紫玉谨慎道:“父皇答应饶你性命是父皇的事,跟太子殿下无关,跟我更无关。你猜你若是死在我手里,父皇是会赏我还是会罚我?”
当初乐画伤了她,皇上尚且能赦免乐画。太子妃若是杀了她,不仅不会罚,还会重重封赏。安然正妃,嫡皇孙之母,后有赵家扶持,地位稳如山,岂是她一介亡国公主臣子之妻可以比拟。
赵紫玉不吐不快:“要不是罗大人执意庇护你,你根本不可能生孩子,生下孩子你也不可能活。他想带你去丹阳山隐居,朝中少了一位重臣,我虽然觉得可惜,但只要他求仁得仁我也没有意见。可你呢,对他百般欺骗,让他真心错付。你害死了他却还苟活于世,你不觉得羞愧?”
她害死了罗清?她不觉得羞愧?果然人死一了百了,活着的人怎样都是错。
许伊人挑衅道:“太子妃是为夫君抱不平而来?此番说辞若让有心人听去,还以为太子妃对夫君有私情。”
赵紫玉坦坦荡荡:“我问心无愧,不惧任何人说。”
许伊人道:“好一个问心无愧?你尚是女儿家时,就在太子身边安插眼线,如花似玉的姑娘被你逼迫自杀,你敢说问心无愧?你怎么知道是我害死了罗清?难道不是太子害死了他你又来害我,你怎么敢说问心无愧?”
赵紫玉道:“我知晓你肯定会抵赖,所以我不跟你争辩。我并未在太子身边安插眼线,我只是找个姑娘去伺候他而已。红衣木姑娘也不是被我逼迫的,她的死不都是因为你吗?”
许伊人道:“太子妃果然是能言善辩,什么脏水污水都能往我身上泼。你若真有胆识,就把太子殿下叫过来当面对质,看看红姑娘是死于你的安排还是被我逼迫?你自认聪明,机关算尽,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不信你走着瞧。”
赵紫玉道:“我死了又如何,至少太子殿下是安全的,至少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父皇是好皇上,太子殿下将来也是一代明君,他不会亏待天下百姓。你明明不用想着复国,安安份份的在罗府当夫人,该你的荣华富贵一样不少,可你做了什么?”
赵紫玉阖家幸福,赵世阳的掌上明珠,岂能体会她这种一夜之间国破家亡,由万人景仰的公主变为阶下囚的感觉。国恨家仇她不该记吗?该她的荣华富贵一样不少?小心翼翼被人施舍的荣华又岂是她想要的。
她做了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她连复国都不想还不够吗?既然所有人都来逼她,既然所有的错都要算在她的头上。若还不顺他们的意,岂非显得她不识抬举。
许伊人忍不住笑起来:“你说得对,是我不识好歹。只是你当初身在闺阁,是如何让远在军营当中的木姑娘自尽的?这等手段我和罗清若是学得几分,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许伊人笑得莫名奇妙,赵紫玉想着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逃脱,慢慢松懈下来,竟有了闲聊的兴致,毕竟那些陈年心事无人可说:“我特意看过湘兰公主的遗容,就想知道她到底长得如何,能让父皇为她破例,能让太子动心。结果发现美则美矣,还不至于动人心魄。”
女子对于容貌的执着,连赵紫玉这等才女都不能免俗。许伊人道:“你看过之后,觉得自己跟湘兰公主相比不差半分,所以上书自请当太子妃。后来被安皇回绝,你可觉得挫败?”
赵紫玉佩服她的才思,点头道:“我有次出游遇到红姑娘带着幼弟,她跟湘兰公主有几分像,在暗娼馆讨生活。我收了她,让她穿着大红衣服在太子出行的路边等着,因为湘兰公主喜着红衣。太子果然将她收到太子府,就是现在的兰亭别院当婢女。她暗娼出身,懂得讨男人喜欢,太子喜欢她,连出行都带着她,也不叫她真名,就叫她红姑娘。”
许伊人道:“你不嫉妒?”
赵紫玉道:“她只是跟叶湘兰有几分像就能得宠,我当然嫉妒,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忍只能等。你一日不立,我就有希望。纵然太子立了正妃,他还可以纳侧妃。”
以赵紫玉的身份地位竟自甘当侧妃,这么屈尊?有赵紫玉为标杆,罗清对她失望实在可以理解。许伊人忍不住叹气:“你如此深情天地可鉴,太子殿下着实幸运。”
那些等待的日子有多难熬。赵紫玉道:“我告诉红姑娘,太子殿下出征在外若是收了敌国女子,平民也好皇族也罢,都必须想办法将她送到妓营里。妓营里的女子能活着出来的没几个,哪怕真的能活,以太子殿下这般尊贵也不屑再要。”
许伊人道:“若是红姑娘不能成功将女子送到妓营里,就让她自尽谢罪。”
赵紫玉眼里渐有泪痕:“对,我送了一首词给她,让她在临死之前写给太子殿下。前有叶湘兰,后有红姑娘,只有死才能触动太子殿下。我要他知道外族的女子不能要也沾不得,我想借此提醒父皇,我才是最适合当他的人。我要嫁给他,我要尽最大的能力保他平安让他快乐。”
红姑娘死后,安然确实对她动了杀心。许伊人道:“红姑娘既得太子殿下宠爱,却依然听命于你,是因为你挟持了她的幼弟?你胆子可真不小,也不怕她跟太子殿下说出实情?反咬你一口?”
赵紫玉道:“我赌她不敢。她娼妓出身上不了台面,最多混个通房,正妃侧妃都不用想。太子殿下这些年跟父皇关系不太好,在父皇面前任性,除此之外他都算克制理性。我背后是赵家,我爹是太傅,我真心实意为他着想。红姑娘就算要告,我也不怕。”
赵紫玉伸手轻拭眼角的泪,在安然看不见的地方,她真的觉得自己做了很多:“她的幼弟改名赵昕卓,在紫阳书院上学,若是她听我的,我保她弟弟飞黄腾达。她若是不听幼弟就毁了。”
红姑娘在太子那没有出路,幼弟改姓赵脱了贱籍又在赵家书院上学,两相权衡,只能选赵紫玉。
许伊人点头:“红姑娘最终也失败了不是吗?太子殿下不还是将我带回太子府了。他当时打算立你为正妃,立我为侧妃的?你猜他爱你还是爱我?”
赵紫玉看着许伊人,摇头道:“本尊才是爱,替身永远是替身,寄托也好念想也好那都不是爱。我不担心他会爱上红姑娘,也不担心他会爱你。不过罗大人尸骨未寒,夫人就跟我讨论太子殿下是爱你还是爱我。像你这样无情无义之人,怎会懂爱?”
像她这样无情无义之人,怎会懂爱?许伊人移开视线抬头望天,语气淡漠:“你为了一个男人费尽心思,不累吗?”
赵紫玉道:“我累但甘之如饴。不过罗大人更累。我只是为他不值,你这样的人配不上他的深情。”
赵紫玉坦诚干脆自信,确有执掌后宫的气度。许伊人头疼得厉害,还要费尽心思周旋,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凝结顺着脸颊滚落。
许伊人抬袖擦汗,道:“你不是好奇为何叶湘兰能得安皇和太子殿下喜欢?你今天若是放了我,我便告诉你原因?”
赵紫玉想了想,摇头:“叶湘兰终归是死了,我犯不着跟个死人计较。太子殿下心里有伤,但他还年轻,时间会冲淡伤害。到目前为止,他的身边只有我。我就是我,我不是叶湘兰的替身,他日后若忘了叶湘兰,爱的只可能是我;他若是忘不掉,身边除了我也不会有其他女子。”
所以,赵紫玉是铁了心的要致她于死地,不打算留一丝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