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意料之外

赵紫玉一行人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许伊人再也撑不住自己，重重的摔坐下来，头晕眼花。山明和瑶池站在门外，听到院子里的声音，谁也没动。

意料之中也意料之外，这种时候不落井下石就是难得，能为她下葬就是大恩，若有其他指望就是违背人性。赵紫玉不甘不愿的走了，后面还会有什么人来，谁能料到呢？

这会才觉得地板真凉啊。许伊人烧得迷迷糊糊，双手撑在地上支着自己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上台阶，跌跌撞撞的进了房间，费力的爬到床上，连盖被子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就这样死在这里？罗清，你日后想明白了，会不会有一丝后悔？会不会有一点怜惜？会不会有一分愧疚？

山明和瑶池看着赵紫玉走远了，又看到许伊人进了房间。两人对视一眼，瑶池率先开口：“山明，怎么办？”

山明摇头：“我不知道。”

瑶池看着他，道：“要不你离开这吧？”

山明道：“那你呢？”

瑶池道：“我看夫人快不行了，我得留在这里送她一程。”

山明道：“我陪你。”

瑶池道：“山明，要不你先走吧，找个住的地方，将许生带着。等我安葬好夫人就去找你。”

山明道：“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瑶池不说话了，山明静了好一会，转身进了归园，瑶池在后面看着他走进许伊人房间。

许伊人闭着眼睛在床上躺着，呼吸微弱。山明伸手将被子给她盖好。许伊人微微睁眼，看到山明有些惊讶：“是你？有热水吗？我口渴。”

山明道：“有，夫人稍等。”

山明将桌上动都没动的饭菜装到食盒里拎出去，出来时，瑶池已经不见了。

山明来去很快，不大会手里提着一壶热水和一桶冷水回来。他拿过桌上的小茶杯全部倒满，来回涮了几次，待温度合适才端起来走到床边：“夫人，水有些热，你发烧了喝热一些的比较好。”

许伊人撑着起自己坐起来，她手发抖，有些水就洒到被子上。许伊人仰头喝完：“还有吗？”

山明点头又端了水过来，许伊人一边喝了四杯，将杯子递给他又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山明将毛巾从桶里捞出来，拧得半干半湿，敷在许伊人额头上。

山明温声道：“夫人有事喊一声，我在屋外候着能听见。”

许伊人嘴唇蠕动两下，没有发出声音，看口形应该是谢谢。山明站在床边看了她好一会才出门，抬眼看到瑶池抱着孩子坐在赵紫玉之前坐的椅子上，孩子已经醒了。

瑶池道：“许生刚刚拉了，我给他换了衣服和尿布。”

山明有几分意外，走到她旁边道：“你还会照顾孩子？”

瑶池道：“我也不想，这不是逼不得己吗？”

山明笑笑，去周妈的房间将摇篮抱过来放在檐廊上放着，将孩子放在里面躺着，他跟着坐在瑶池身边的廊凳上，看着许生，突然长长叹气。

瑶池道：“你叹什么气呢？”

山明道：“昨日还在收拾东西，打算今天上丹阳山的，谁知一晚上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真是……”

用世事无常都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飞来横祸。他亲眼见证罗清和许伊人感情起起伏伏一路走到现在。原以为是柳暗花明，岂料是山穷水尽。

山明扯着自己的头发，愁得不行：“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绝路。”

瑶池十分看得开：“急个啥？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呗。”

山明向来佩服瑶池万事不操心从来不急躁的性子。他道：“是，我就是操心的命，行了吧？再说了，你不着急还不因为万事有我。”

山明说得理所当然，瑶池噗嗤一声笑了。

山明觉得事实如此，衣食住行哪样都是他。作为几年不给自己添置衣服的大男人，为了瑶池一年跑几次女子成衣铺，老板娘都认识他了。

“你还笑得出来？你会做饭吗？”看瑶池摇头，山明道：“就知道你不会，现在好了，奶娘没了，厨子没了，许生和夫人吃饭都成问题了。”

瑶池奇道：“你担心他们干什么？”

山明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子，道：“既然不打算走，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该照顾的还得照顾啊。房间里的钱肯定都被偷光了，我身上就这些，你那还有吗？”

瑶池摸出十个铜板：“我就这些。”

瑶池有一分花一分，身上余一个铜板都算勤俭。山明道：“你留着慢慢花，不用给我。”

十文钱慢慢花？若是平时瑶池能将这十文钱砸在他身上，这会形势不同，也便听话的收起来。

山明掂量着手里的银子，忍不住抱怨道：“你说这人啊，大人在时一个个都人模人样的，这刚出事就又偷又抢。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瑶池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老实死心眼。”

山明闷闷道：“你不就看中我老实吗？”

府里人都走了，山明在她面前话倒多了。瑶池上下打量他：“你不愁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瑶池这一说，山明又愁上了。瑶池弯身扯了一朵菊花，百无聊赖的扯着花瓣玩。山明突然道：“我有时候真羡慕你。”

瑶池停了手上的动作，一脸疑问：“羡慕我什么？”

山明道：“无悠无虑的，从来不为任何事发愁。可是我不行……”

瑶池眯着眼睛笑了，她不笑时眼睛又亮又圆十分俏皮，笑时眼睛眯得像两轮弯月，充满孩子气。山明自己不常笑，也就特别爱看瑶池笑眯眯的样子。

瑶池想起重阳节山明给她别了一朵黄菊花，伸手将菊花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香气扑鼻，山明忍不住跟着笑了。他笑完才觉得不对，府里都这样了夫人还病着呢，笑什么笑？

山明收了笑，道：“我回府里时，看到府里一个人都没有，还以为你也跟着走了。你知道我看到你抱着小公子坐在那里等我是什么感觉吗？”

瑶池从善如流的问：“什么感觉？”

山明道：“特别安心，好像无论发生了什么，总会有人在那里等我。我也是有人等的人了。对了，你为什么不跑呢？”

一直都是他照顾瑶池，从未想过瑶池能跟他共患难。山明不擅长甜言蜜语，这些话听起来无比真诚。

瑶池回答得漫不经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给你自然就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你要是离开我也离开，你要是呆在这我肯定也呆在这。”

明明是瑶池说现在不离开的，话说得像是山明要呆在这里似的。虽然如此，山明还是很感动，他郑重道：“你放心，你既嫁了我，我就会对你负责，无论如何不会丢下你。”

瑶池从来没见过山明这么死心眼的人。她是龙蟠的妹妹，算是许国旧臣，身份敏感，留在府里照看许伊人别人会觉得理所当然。山明本是皇上赐到罗府来的，大人不在了他理应回禁军，留在府里不走就是嫌疑，随便扣个罪名都是死罪。

山明是个负责任的人，瑶池嫁给了他，就是他的责任。山明看到瑶池盯着他，道：“其实我是打算走的，夫人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瑶池道：“夫人故意这么说气太子妃的，那不是夫人的真心话，她其实很爱大人的。”

山明不接话，他实在不懂罗清和许伊人之间复杂的感情。他似乎忘记了瑶池的身份，只是庆幸瑶池心思单纯，让他少了许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