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驸马

“你说什么？”

秀香罗绮的房内，灯角下安神香自金鹤小炉内缓缓缥缈，永嘉公主自床榻上霍然坐起身。

帐上挂着的碧玺珠串随着她的动作晃晃而动，相撞发出的声响，令永嘉公主的脑子有些生疼，她的声音是抑制不住的尖锐：“父皇竟就这般放过了那贱人？！”

青碧颤颤地跪倒在地，她绞尽脑汁地想了想从青珠那儿听来的话，勉强解释道：“回公主，陛下见了宁氏震怒不已，只是……有宣平公世子从中替她斡旋求情，这才令宁氏保住了一条命……”

“江蕴……”

永嘉公主眸光冷了下去，她这个名义上的表兄实在是碍事，上回他自南风别苑轻巧地带走了宁簌那个贱人，她因先前换嫁之事便不计较这些了，可现今……他竟又来坏她的事儿？

永嘉公主转眸看向底下跪着的青碧，看着对方怯怯的姿态，她心中的怒火更上心头，随手便扯下帐边的碧玺珠串，用力地摔了过去：“废物！都是废物！”

那珠串硬得很，力道重重地砸在青碧的脊背上，即便砸得她如被鞭打的疼，她却也不能发出声儿，只能咬着唇生生忍着。

这一刻，青碧分外地怨怪青珠，分明是青珠从外头探听到的消息，为何偏生要告知于她，令她来向公主禀报。

若非如此，来这儿被受训挨罚的人便是青珠了，哪里会令她眼下这般的惊恐胆战？

越想，青碧便越恼越怨，俨然忘记了先前她还颇为依赖在青珠身旁。

“公主息怒……”

咬着唇，青碧忍着想要哭出声的冲动，深深伏下身去，不敢抬头。

永嘉公主最瞧不惯她这般怯弱的模样，眼中生厌，正要斥她滚出去，恰时便听外头有婢子轻声来禀：“公主，驸马来了……”

永嘉公主顿了一瞬，不知想起了什么，尔后她的脸色越发冷然，冷着声对青碧道：“滚出去！”

她也不说令陶钦平进到房中来，青碧哪里会去管这驸马如何，她如重释负地悄悄松了口气，磕了个头便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出去时，青碧自然撞见了候在廊下的驸马，对方喜白，一直是喜欢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袍，今日倒是罕见地穿了身银灰，倒不太同他的书生意气相符。

青碧悄悄收回目光，只要一想到驸马对素香那贱婢疼爱，致使公主盛怒，一连几日都将怒火撒在了她和青珠身上，她便觉得怨忿不已。

但眼前这位，可是公主的夫君，当朝的状元郎，即便他出身远远配不上公主，如今还被陛下怒极之下挑了错处停了职，却还是不能同她们这等服侍人的婢子所比拟的。

青碧收敛了心思，规规矩矩地同陶钦平福了福身，又问了声安：“驸马爷安。”

陶钦平瞧见是她，又观得青碧如此狼狈的模样，便知永嘉公主这是又罚了下人，心下不由暗暗揣测待会自己入内时，永嘉会不会迁怒于她……

在外人面前，他向来是爱好面子的，闻言也只是端着姿态点了下头，淡淡地“嗯”出一声鼻音。

颇有些瞧不起人的模样。

青碧心如明镜，扭头就走，与此同时也在心里头腹诽着，驸马有什么值得傲气的？

不过是得了公主的青眼之故，这才脱去了那层小家小户的皮囊，一跃成了京中各处的巴结对象，要是公主厌弃于他，他还能这般的好过？还瞧不起她这个公主身边的人……

想着想着，青碧又思及了驸马爷同素香之事，这么个地位卑下的侍婢，竟敢跃在公主头上作祟，显然是活不了太久的。

刚回到了奴仆住的院内，青碧便撞见了正要往外而去的青珠，刚才在公主房内受到的委屈和苦楚，一下子就重新涌上了心头。

青碧过去拦住了人，顺势拽住她的手腕，好让她不能离开，青碧质问道：“你去做什么？”

她这话的语气同往日里不同，听得青珠皱了皱眉，瞥这个小跟班一眼，因着焦急她的腔调自然也算不得太友善：“青碧，公主唤我呢，你快别拦着。”

哪料，醒悟过来的青碧早就不如之前好哄骗了，她听了青珠的这话，本来忿忿的面色掺杂了些震惊。

青碧未曾料到青珠这谎话竟张口就来，还说的这般理直气壮，一时气性之下，她气不过直接揭穿了人：“我方才便是从公主房中出来的，此时驸马正候在房外，公主又怎会传唤你？”

青珠怎么也想不到青碧变得如此难缠，她瞥了一眼四周，怕青碧说出口的话令旁人尽数都听了去，她便一把甩开了青碧的手，不耐地抛下两句：“你管这么多？公主唤我还要告知你不成？”

青珠头也没回地走了，因而也未瞧见，青碧原本气愤的面色，在看见她匆匆的步伐时，登时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

青珠自然不是因着永嘉公主的传唤而去的，而是她方才听见了有婢子在闲聊时，谈及驸马爷在公主门前等着求见，恐怕是在求着公主原谅……

青珠才不管公主会不会谅解她的夫君宠幸了一名侍女，她清楚永嘉公主的性子，最是傲慢与不轻易服输低头，驸马爷这还是在与侍女偷情之后第一回求见公主，公主定然不会给他面子。

这便是属于她的时机了。

在驸马被拒之门外，自尊心受挫之下，由她上前温声细语地安抚，这般雪中柔情之下，驸马爷定然会沦陷。

青珠信心满满，但在远远瞧见永嘉公主房外空无一人，只有两名候在外头听从嘱咐的侍女之外，竟瞧不见驸马的身影。

登时，青珠心凉了一瞬。

怎么会这样？

公主竟把驸马爷唤了进去？

青珠脸色难看极了，那她算计好的事儿，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是在失望些什么？”

一道幽幽的声音横插进来，本就不在状态之外的青珠骤然被吓了一大跳，她惊悚地往声源处望去。

却见正是青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在她身后的几寸开外，也不知是在这儿看了她多久了。

青珠本就心惊，此时瞧见了她更是心中难以平复下来，但好在，她勉力迅速地冷静下来。

青珠面色柔缓地看着青碧，她又恢复了从前的好脸色，她拉过青碧的手，试图像以前那般循循善诱：“青碧，你这般突然跳出来，简直吓着我了……”

哪料，青碧却已丝毫不给她面子了，像刚才她对自己那般，青碧用力地摔开了对方的手，瞧着青珠一下子铁青下来的面色，她心里畅快无比。

“瞧瞧，我的青珠姐姐。”

青碧盯着她冷笑一声：“方才你的心思可都尽数写在了脸上呢，真是想不让我知晓都难呢。”

青碧自然不是个傻的。

她自公主房内出来时，只遇见了前来求原谅的驸马爷一人，青珠既然不是为着公主而来的，那她的目的必然就是……驸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