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养子

大理寺牢狱内。

许是有着江蕴的照拂，宁簌蹲的这牢房并不算太差。

有打理干净的床铺，墙边开了扇窗，窗边的梅瓶插了两支春花，整洁明亮得不似宁簌是个待审判的囚徒。

倒像是……特意在大理寺寻了处安逸的地儿，让她来看戏。

是的，看戏。

“这位大哥，劳烦……给我来二两瓜子儿吧。”

要不是来这大理寺蹲了两日，宁簌也不会知晓，这作为大梁侦破刑案一把好手的大理寺，这屋子的隔音效果却是差到令人发指。

彼时，对面一墙之隔的审讯堂内，里头的争执声清晰入耳，宁簌听着倒是感兴趣，只不过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想了好片刻，宁簌这才记起来看热闹必备的吃食是什么，她对铁栏杆外的衙役这般吩咐时，对方一脸菜色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用无法言喻的神色翻了个白眼，扭头……给宁簌拿瓜子去了。

宁簌瞅见了他这不大高兴的模样，在人走后不免嘀咕：“不是他自个儿说的，我要什么都给送过来吗，怎么才要了一点点瓜子就瞪人了……”

嘀咕完了，宁簌的心神又被对面的审讯堂给拉过去了。

“决狱之权在刑部，魏少卿这是要开罪尚书大人？”

“本官奉劝魏少卿一句，要保住你的仕途，便少说话多做事，否则便瞧瞧看，魏大人可愿意护着魏少卿！”

说话的人，显然被魏知景的冷淡给惹恼了，出口便是凶气急急的威胁。

听得宁簌掏了掏耳朵，忍不住地打了个哈欠，这个从刑部来的主事未免也太过无趣了些，翻来覆去的就那么几句潜台词的威胁。

看魏知景竟一句话都不搭理他，就可以见得，这主事已经被魏知景视若无睹了。

不过……

“给，瓜子。”

去而复返的衙役，从铁栏杆的缝隙中抛进来一包香瓜子，宁簌一把接住笑眯眯地道了谢。

想到了什么，宁簌又忙笑着唤住人：“这位大哥……打听个事儿呗。”

“喏，瓜子分你一半，我不告诉你们魏少卿。”

宁簌打开那包瓜子，笑得眼眸弯弯，她知道，魏知景治下甚严，但凡在当差的时间里，便不允许有丝毫的懈怠。

这也是为什么宁簌敢让衙役去给自己买瓜子来，可不就是在住入这牢房前，魏知景便下了吩咐，她宁簌要求的尽量给予满足。

虽说不知道这魏知景的用意到底是什么，但这其中肯定是有江蕴的手笔在。

衙役低头看了看那包他从东街买回来的瓜子，刚炒出来的茴香瓜子被他一路小跑着带回来，甚至还热乎着，只是……

谁会在大理寺的大牢里悠哉悠哉地磕瓜子啊！

衙役内心崩溃，面上却表现得毫无波澜地摇了摇头以示拒绝，除却他止不住抽了抽的嘴角，能暂且表露他的内心想法以外。

见他当真对这瓜子没兴趣，宁簌不免失望地收回了目光，磕下一颗瓜子。

清脆的壳破声在空荡荡的牢狱内回荡，衙役却止不住地叹了一口气。

宁簌当即便凑过去问：“叹什么气呀大哥？”

“您说呢？”

衙役没好气地瞥她一眼，他算是看出来了，魏少卿带这姑娘回大理寺来，看似是把犯人缉拿归案，实则是在供奉主子啊。

衙役愁极了：“咱们大理寺……”紧接着他就顿了顿，掰着指头数完后继续萎靡不振地道：“已有三个月没有犯人审了……”

宁簌门牙一合，手速飞快地塞了粒瓜子进嘴里，等她“呸呸”两下吐了瓜子壳后，就见隔着铁栏杆的衙役用哀怨的目光看着她。

宁簌立即笑了笑，把油纸推过去些道：“……要不，大哥你试试磕两粒？”

见人郁闷地拿了瓜子来吃，宁簌这才问道：“为何没犯人来大理寺了？”

大理寺在大梁的分量可是与刑部不相上下，往年来的案子，两职门同审的事儿却也不是没有的，怎么可能落到这衙役话中形容得像秋风扫落叶，凄凉萧瑟的地步？

不至于啊。

“还不是前任少卿之故，他……”

衙役气愤之下刚要说些什么，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打住了话头，不再言语了。

看得宁簌眼珠子不由转了转，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状若无意地问：“我虽不知这前任少卿做了些什么不妥当的事儿，可是你瞧你们大理寺如今换的这位魏少卿，不也是没做什么吗……”

“那如何能一样？”衙役急急地就要同宁簌争辩：“魏少卿上任的这三个月以来无一不兢兢业业，该去哪里抓什么犯人，为了能够把人逮住，便是有时候一整日不吃喝也是有的，比我们这些下属还要拼命……”

宁簌挠了挠脑袋：“那为何还留不住人在大理寺？”

刚才听那刑部的主事的话时，她便觉着挺不对劲的，按道理来说，大理寺没道理平白低刑部一头，凭啥大理寺抓的人，功劳却要分给刑部呢？

而且……

宁簌不免又思绪焕发了片刻，别说魏知景的官阶比那主事要高，魏知景是礼部尚书的儿子，那一个小小的主事便敢在堂堂尚书嫡子的跟前放肆？

那衙役听了宁簌这问话，眼里是止不住的嫌弃：“方才不是说了吗，是前任少卿捅下的篓子……”

宁簌的问题又接踵而至：“那魏少卿为何如此忍让啊？他堂堂尚书府的嫡子何须如此低头？”

她用指头指了指前头那审讯堂，她的意思不言而喻，但却遭到了衙役对她智商的怀疑：“我说宁姑娘，你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明白啊？”

“魏少卿……”

衙役突然压低了声音，悄悄对宁簌道：“是魏大人的养子……而且礼部尚书哎，如何能喜欢自己的儿子来咱们弄刑狱这种地儿呢……”

原来……是养子？

听着衙役的解释宁簌恍然大悟。

两人一人握着把瓜子齐齐叹了声气，却突听身后有声音幽凉凉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闻声的衙役一下跳了起来，手中的瓜子在他磕磕绊绊的一句“大人……”中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