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没停,那宛如水波一样折射出七彩斑斓颜色的横波此刻还在与灰色天幕交缠,只是似乎离地面又远了一些。
或者说,那光波更薄了一些。
已经过去了三天,却还有接近十几个弟子没能到达集合点。
白榆身上披着一件厚重的大氅,手却一直握在腰间的刀柄之上。
云隐宗正式弟子都学过剑阵,此刻大部分弟子都结成了防御剑阵,几个身手好的琴心境弟子另外在旁边时刻观察准备出手。
“怕是等不到了。”有人轻声嘀咕了一声。
旁边也有十大宗门的人集结点,有的只有十几个人在勉力支撑。
“那边过来了一兽群!”
忽然有人惊呼,原本有些松懈的弟子陡然精神了些,纷纷看了过去。
黑压压一片的兽群仿佛奔腾的大山,不少弟子发出了惊呼。
“那边也有!”
三面都有兽群奔向此处,人人自危起来。
叶涂高呼,“不要乱,结阵!”
他选的地方地势还算好,是四面开阔的平原地带,可地势低平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白榆皱起眉头,走到他身后低声道,“守不住的,就算所有人一起动手,也不一定能够守住据点。”
不是她悲观,是那些妖兽在狂暴期间有时能超境界发挥,就算结阵,也不一定是那三大群妖兽的对手。
叶涂脸色不算好看,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兽潮。
“那你说怎么办?”
“放弃据点,另找高地。”白榆肯定道。
“我不同意,还有十几个弟子没找到这里。”叶涂立即反驳。
眼看奔腾的兽群越来越近,白榆抽刀,厉声道,“三面夹击,你要如何防守?”
打不过就跑,这是最好的办法,叶涂也知道。
他咬咬牙,“云隐宗弟子听令,结阵,凤初境弟子在内,琴心境弟子在外,姜白彦朱朔和我打头,白榆姜白珑蒋书南三人殿后。”
姚晃听了微微皱眉,目光扫了一眼白榆,见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抿了抿嘴没说话。
一行人迅速离开,只有白榆三人对视一眼,抽出了各自的灵器。
白榆挥刀,刀气在地上横着留下长长一道浅坑,随后灌入灵气,挥出一道星火燎原。
点点火团落入浅坑之中,迅速燃烧成了一串火墙。
“走。”她招呼另外两人。
蒋书南率先反应过来,跟上了白榆。
三人很快追上队伍。
队伍却很快停滞了下来,他们到了一处狭窄的山谷之中,路越走越窄,而迎面却又有一个小兽群远远而来。
“上山!”叶涂当机立断,“白榆你们殿后!”
姜白珑皱了一下眉毛,转头看了一眼白榆,那人没什么表情,只是已经举起了长刀。
“我们真的要留在这里?”
“不会走不了的。”白榆淡然。
“你怎么知道?”姜白珑怀疑道。
“因为我比他们都快。”白榆没看她,已经一刀劈向了最近的一头水犀。
蒋书南拔剑跟上,两人合力解决了冲进山谷间的第一只妖兽。
白榆掏出姚晃刚刚塞给她的一张爆炸符,“对面的兽群大家伙太多。”
后面目前并无兽群追上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堵住这条路。
姜白珑也掏出几张爆炸符。
两人激发爆炸符,巨石滚落,迅速将狭窄的山路堵住。
“上山!”
爆炸之际,白榆一手拉住姜白珑,运起步法,腾跃而上。
低空之中掠过一只金翼铁鹰,直奔两人而来。
鹰嘴宛若铁钩,张嘴发出尖锐的鸣叫,两爪泛着青冷的金属光泽,尖端锐利无比。
眼看胳膊要被鹰爪钩住,不等白榆动作,姜白珑已经做出了下意识地反应。
山上的藏寻目睹了一切,惊呼一声,“白榆!小心!”
话没说话,就见白榆被姜白珑一掌推出,那一掌显而易见带着灵力。
白榆反应再快也没能在鹰爪和身旁人的攻击之下成功避开全部,巨鹰钩住了胳膊。
刺痛袭来,她眼也不眨,挥刀刺进金翼铁鹰的胸腔之内。
妖兽吃痛松爪,白榆被甩至空中。
“姜白珑!”姚晃听到动静也回头看见了这一幕,心提到了喉咙口,“你他娘的害死白榆了!”
姜白珑刚刚爬到弟子队伍的末尾,听见姚晃大声吼叫,眼神闪躲了一下,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姚晃气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
藏寻已经提剑冲下了山。
姚晃眼见他往下跑,恨恨跺了一下脚,也跟着往下跑,撂下一句,“出去再和你算账!”
白榆控风能力还在磨合期,堪堪控制住自己下坠的速度,就发现那鹰又直直俯冲而下。
要命,她咬牙举刀,倏忽之间听得姚晃的喊声。
一把折扇直飞而来,她抬手接住,里头夹着一张飞行符和几张爆炸符和雷符。
她随手扔出一张雷符,天雷刺破阴暗的天际,直击巨鹰。
趁势挥刀,一刀奔月斩。
但见少年在空中再度跃起,轻灵如燕,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光幕,刀气擦过空气,带出噼里啪啦的火星。
一刀斩首。
姚晃长长出了一口气,停下了脚步。
白榆落到他跟前,看向了已经开始爬山的兽群。
“麻烦了。”
山上弟子一阵慌乱,剑阵也早就散开。
“这叫什么事儿啊。”姚晃摸了摸脑门儿,“我头一回见到这种秘境。”
“你也是头一回进秘境。”藏寻提醒他。
姚晃嗤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他看了一眼上头散乱的弟子,又低头骂了一句,“去他娘的姜白珑,白榆你就不应该拉着她。”
藏寻看着白榆胳膊上还在渗血的几个血洞,一时愤恨,“蛇蝎心肠的女人!”
白榆乐了,“没看出来啊,你还会说这种话。”
她往伤口上洒了一把止血药粉,也不用纱布裹住,万幸右手还能动。
有人忽然喊了一声,“你看这雪是不是停了?”
白榆抬头看向天空,心里猛然一沉。
光幕此刻真成了一片薄纱一般,被绷直了,浅透的冰蓝色像极了那人的眼睛。
只是毫无厚度,轻飘飘地,连光线也不再四射,就好像那些剜进老皮的刀子已经如同冰雪一样消融下去。
异像逐渐减淡,然后消散,甚至不比泡沫,逐渐淡薄下去,无声无息。
世界又没了光。
天色依旧阴沉沉的,像是积满了万年的灰。
只是空中出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大门,白榆听到周围人兴奋的欢呼,虽是只有几十个人的声音,却汇成了一道围墙。
他人在外,只有她在里面。
白榆如坠冰窟,摘下身上的大氅,冰冷刺骨,甚至比在湖底还要冷一些,她的牙齿被冻得咯咯作响。
藏寻兴奋地拉着她往门那处御剑飞行。
白榆只是木木地跟着,直到飞到了门前,她才又回头看了一眼。
世界上没有人知道那一片美丽绚丽的光幕是由一只即将化龙的冰蛟献祭而成,就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
没有人知道为一个人献祭世界的灵玉,独独她一个人。
从此刻起,将要独自承受这场无声又徒然的悲壮,像是滴水之刑,慢刀凌迟。
往往人类最大的痛苦,就是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藏寻终于察觉到了白榆的不对劲,他试探着问道,“白榆,你怎么了?都要出来了怎么还不开心?”
白榆回过头,跟着他一同踏出界门,淡淡道,“无事。”
就在她要走出沧玄秘境的一瞬间,耳畔似乎传来一声,“你没有错,我们都不后悔,希望你也不要。”
不知是否是恍惚的原因,那声音又像冰凌又像暖玉,竟不知是谁的声音。
白榆下意识回头去看,那灰暗天空之中,似乎添了一丝幽蓝,而那之中,一抹润泽的荧光如同珠子一般嵌在了灰幕之中。
她的心骤然咚咚撞在胸口,四肢百骸似乎也流出一股生机暖流,再回头已经到了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