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听了万铭的话,给徐冶捎了一句话之后就安心呆在了禁地里准备闭关结丹。
短暂在宗内露过面证明自己还活着的那位传闻中身体不好但天纵英才的白榆师兄,又再次消失了。
姚晃听完白榆给自己留下的一封书信,面色沉重,连夜回了姚家。
寒来暑往,一年过去。
这日天边压着一叠乌云,在夕阳满布的天空下十分的显眼,像是织金霞帔之上平白泼上了沉甸甸的乌金,宗内在室外的弟子一时都停下了动作驻足远眺。
进阶在云隐宗不算特别稀奇,但见到了也总会过问一声儿。
刚刚分配好了此次去秘境的名额,从长老殿内走出来的几个弟子仰头看到了是个结丹的劫云,你碰碰我,我蓬蓬你,互相交换了眼神,故意大声道,“快看啊!那劫云是不是禁地方向的?”
“可不是!这是结丹雷劫,定是白榆师兄要晋阶了吧?真不愧是老祖的关门弟子,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呢!”
一句话里音调逐渐升高,小半是为了夸赞的白榆的,大半却是为了寒碜他们身后的人的。
便有另一人笑道,“还叫什么师兄啊,本就该喊一声小师叔才是,如今人家三十多岁便结丹了,这一声师叔我可叫得心服口服。”
“甚是,甚是,也不知道这小师叔今年到底几岁,这么年轻就结丹了
几个人勾肩搭背的说这话走了,他们身后这才慢吞吞显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穿着一身华美的青色法袍,胸口绣着一只展翅凶猛的海东青,衬得他那张还算俊秀的脸也阴沉了些许。
姜白彦背着手站在峰头,仰头看向了劫云的方向。
三十三岁,白榆今年三十三岁。
消失了十五年的白榆,一回来就结丹了。
也对,十五年前,她就已经是青英榜的榜首,把他遥遥甩在身后,在没给过他一个眼神。
别说白榆瞧不起自己,他也有些瞧不起自己。
可他还是抓心挠肺的嫉妒和不甘,即便自己拥有了天生仙骨,即便自己想办法提前筑基创下记录,可那人还是遥遥将他甩在后头。
一骑绝尘。
凭什么呢,那个短命的,无福的,病秧子。
听药峰的人说白榆一直在让药峰帮忙代收药材,还都是稀奇的千年药草,想是为了治疗他的顽疾的。
嫉妒是蚀骨的毒药,姜白彦的指尖死死扣在他的掌心。
地上的千里马也会嫉妒扶摇万里的鲲鹏吧,他要想个办法。
“阿彦,杵在这里做什么?”姜白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白彦一个激灵,回过头来,眼神沉凝,“阿姐。”
姜白珑也看到了天边劈下的紫金天雷,她走至弟弟身旁,仰头看着远处的天。
轰隆隆,雷声作响。
“白榆也不一定能渡过雷劫,阿彦,这次去秘境的名额也是努力为你挣来的,好好儿去吧,在秘境之中得到好的机遇,回来你也能顺利结丹了。”
姜白珑说得笃定,仿佛有了这一次秘境的机会,他就一定可以结丹了一样,可姜白彦看着自己阿姐殷切又带着倦意的眼神,说不出一句话来。
结丹的天劫是三九天劫。
白榆也没想生受了前面那些毁灭意味浓厚的天雷,持刀立在峰头。
第一道天雷被一刀截断。
宵行和万铭站在远处的天上,静静看着那道白色的影子,默然不语。
第二道,第三道直到第九道,白榆也只是虎口微麻,微微气喘。
但情况却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乐观,这次天雷的力量超出了她的预估,所以在前九道天雷之时,她的灵力已经消耗殆尽。
往口中塞了一把复灵丹,白榆再度提刀而上。
刀意一往无前,暗含化劲之力。
这是她在上古战场之上悟出的刀意。
天雷接踵而至。
“阿榆的刀法又精进了呀。”万铭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在上古战场上待了十五年,拿刀去砍那些残留的不好惹的杀气。“宵行说道,“正常人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十万年都没有消磨的杀气,大凶,不分人,遇上谁就搅碎谁。
“那我小徒弟够虎的。”万铭摸了摸头,“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当初去的时候好像压根没人告诉他里头有上古战场。
宵行沉默了一会,“鲛人族去上古战场都是去瞻仰的。”
只有师妹去和那些英灵残存的杀意打架。
她不光打架,她还在残骸和沙地里面捡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真不愧是我的徒弟,有我的风范。”万铭捋着胡子,看着白榆从容不迫地接下一道足有半个山头大的天雷,一时光秃秃的峰头之上火花四溅。
“阿榆的药快集齐了。”宵行忽然说道。
万铭终于赏了他一个眼神,“凡事切忌急于求成,阿榆都不急,你急什么?顺其自然才好。”
“您没见过师妹寒毒发作的样子吧。”宵行回看向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头涌动着黑沉的风暴。
“师妹曾经跟我说过,她身上的毒,是用魔藤植入她的骨头之中,再抽出其中的仙灵之气,再施法拔出魔藤,骨子里不光缺了东西,还留下了大量的寒毒。”
“一旦发作,她就只能蜷成一团,动一下都难,身上的温度就跟一颗寒冰珠子没什么两样,冰块都比她暖和。”
“徐师伯说,阿榆被救回来的第一年,在床上躺了足足两年,四年里日日药浴,汤药不离口,如今她百毒不侵,是因为她日日服用的药就是至毒之物。”
宵行顿了顿,眼中的黑沉翻滚不息,“您说,我为什么这么急呢?”
“这些师父想是都不知道吧,师妹可不是生下来就是这般孱弱的,她原本可以是健全的天之骄子,不会像现在这样,即使样样出色,依旧被人攻讦诅咒短命。”
“我只是惋惜而已,小师妹是天上的星月,不计较那些,我却是要计较的。”
他冲早已惊呆了的万铭惨然一笑,又回头去看已经成功渡过第十八道天雷的师妹。
姜白彦拿走了师妹的天生仙骨,却糟践成那个样子,他实在看不上眼。
还有最后八道。
白榆抽空仰头又塞了一把复灵丹,这才又举起刀。
雷声轰鸣,震耳欲聋。
现在她接的每一道雷,用刀也只是能抵挡小半的力量了,剩下的雷电之力在她的体内喧嚣翻腾,灵力还有用来化解雷电之力,如今她能站着也算难得。
“还有几道啊?”
不少在一旁观看雷劫顺便悟道的弟子忽然问道。
“五道,还有五道。”
那记名弟子看过去,原来是他们青箓峰的三师兄,为人和气,说话也很风趣,但因为气度不凡实力也极高,所以小弟子们虽然爱戴他,却也不敢不敬。
日日总是含着笑的师兄,罕见的脸色严肃,似乎遇上了什么极严肃的大事。
姚晃的确是遇上了大事。
他看着那一道道的天雷和劫云,就忍不住想到了那一天。
世人都知道,姚家大小姐死于金丹雷劫。
却不知道最不上进的姚三少爷,最大的心理阴影就是那天雷之中,身中毒箭倒地而亡的阿姐。
其实只要阿姐再撑一道天雷,就能迎接有回春治疗作用的金雷了。
阿姐没有等到。
如今白榆是他好友之中,第一个渡结丹雷劫的。
姚晃很害怕。
他想,如果白榆能安全顺利地渡过这场雷劫,他应该就有结丹的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