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愤世嫉俗

白榆端坐在暖玉床上，在心里将从前每一次和极乐阁的交锋复盘，心中自然也想到了今晚试探宵行的时候提到的极乐阁的对话。

“若我像云姨一样要屠尽极乐阁的教众呢？”

“我陪你。”

宵行在她面前向来是个温和的性子，对她的要求看似宽厚实则严格，从修炼到生活，一切细碎的事情他都无微不至，不可能察觉不到白榆此言的过分。

可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她揉了揉脑袋，这个师兄，才真叫她有些看不懂。

此刻的宵行却也在想着这件事，他能察觉到师妹的试探，想是青沉死前破罐子破摔，告诉了白榆什么，才让师妹如此纠结，向来直言不讳的小孩儿居然在他眼前耍心眼，也不知道他的表态师妹能不能感受到他的诚恳。

二人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隔阂相处了好几日，到底宵行还是忍不住了，趁白榆在山顶练刀结束下山之际拦住了她。

“怎么了师兄？”白榆有些意外，脸上还有一抹极轻微的不自然。

“总要把事情说开吧，师妹，我们可是一家人。”

他伸出一只拳头，放在了白榆的面前，“猜猜看，那只手里有几颗糖，猜对了我就把三颗糖都给你。”

白榆眨眨眼睛，“五颗糖。”

宵行翻转拳头摊开手，“猜对啦。”

他的手心躺着五颗圆滚滚的白色糖果，显然是他刚刚从储物袋中用神识拿出来的。

白榆忍不住笑，接过了糖，“师兄一定是干了什么坏事才这般讨好我。”

两人坐到了万铭常坐的那块大石头上，一起看着天边堆积的阴云。

云隐宗在北地，故而冬日来得格外早些。

“青沉死前告诉过你什么？”宵行率先开了口。

白榆含着糖，晃着腿，含混道，“说你才是极乐阁的少主。”

宵行笑了笑，把脑袋凑到了她跟前，“要不你看看，我的神识里有没有神魂印记。”

白榆还真将手放在了他的头上，闭上眼睛将神识探了进去，一会儿就松开了手。

宵行头没缩回去，只撇着头看她，“可探清楚了？要不要再谈一下。”

白榆摇了摇头，“为何你没有？”

此话一出，宵行就知道白榆心中认定了他的确和极乐阁有牵扯，不由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将曾经的一切和盘托出。

“我是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极乐阁的阁主捡到的。”

不知出于了什么原因，那位带着面具的人将他养到了七岁之后，就将他丢在了一处山中，他则莫名其妙的被万铭捡了回去。

他的神魂最初犹如黑洞一般，阁主的确想要给他也搭上神魂禁制，可一直未能如愿打上。

万铭并不算会带孩子，只会教他剑法，而他因为年幼性格孤僻在膳堂吃饭受其他弟子的排挤，吃不上一口饱饭。

只有极乐阁的人出手安排了一个杂役给他送些饭菜和做饭的材料。

年少轻狂的宵行因为踏入至情道之后对身边所有人的情绪察觉都十分敏感，也看遍了所有人心中的阴暗面，又逢七星阁老祖批命，说他是灾星，宗内知情之人自然十分怠慢于他。

饱受冷落针对的少年十分愤世嫉俗，在与从前收养他的面具男人再次见面之后，才知道他是极乐阁的阁主。

被阁主蛊惑之后，他进入了极乐阁。因为天赋非凡，他被阁主格外看重。

那时候的他只当这世界藏污纳垢，整个世界都是错的，受到了阁主理念的洗脑，也开始期盼将这个世界换成一个纯粹的真实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没有那些道貌岸然心中藏奸的所谓正道之人，只有明明白白坦率无比的肉弱强食。

万铭在发现宵行心境和认知有碍之后，才惊觉徒弟不是只要教功夫就好，花了好大功夫，终于将走了歪路的小弟子的性子给拧了过来。

自此宵行就再也没有联系和接触过极乐阁的所有人，即便有人主动联系或是要暗杀他，都被他想办法躲了过去，万铭看他看得也紧，平安让他成功结丹，走上了无可匹敌的正道。

万铭一直对此十分后怕，本来并不想再收一个小弟子，可知道了白榆性子坚韧，又是白虎星命，能压得住宵行，又是老友所托，才收下了根红苗正的白榆。

宵行讲了许久，白榆一直听得专心，在他讲完之后，才发现师兄的耳根又红了。

他是在为自己从前这段经历脸红。

“那师兄小时候过得十分不好吗？宗内的人真的对你这么坏？”

宵行的耳朵根更红了，“其实我就去过一次膳堂，那时候年纪小一次排挤就够了，那是新入宗还在教习长老手下的新弟子，有些孩子就是因为无知才恃强凌弱的，被教习长老知道之后就赶去做杂役弟子了。”

“那批命那件事呢？”

荧惑星命，确实有许多修道之人忌讳。

宵行摇了摇头，“当时是十大宗门的一次交流会上，我被师父叫上去说话，的确那批命让我吃了点苦，后来师父让我安心在禁地里修炼，他出面找掌门谈话，等我再出来的时候，再也没有听到旁人谈起过此事了。想是师父和掌门压下了这件事。”

白榆松了一口，看到了躲避视线的师兄，“若是那时候我在，我就替师兄出头，打跑那些排挤你的人。”

这句话太孩子气了，宵行一下子笑了起来，方才心里的羞赧和忐忑都随着这一句话散去。

“以后可别拿从前的事笑师兄，不然我只能亲手去把极乐阁阁主杀了才能自证清白了。”

白榆也笑了起来，却想到了一件事，“师兄至今都不知道极乐阁阁主是谁吗？”

宵行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从没见过他面具下的样子，还常年穿着一件黑斗篷。”

“真是标准的反派造型诶！”白榆又吃了一颗糖，“话本里都这么写的。”

蓄积了多时的乌云终于开始飘起了雪花。

白榆的鼻尖骤然一抹冰凉，她将糖分了两颗给师兄，“我相信师兄，一切都过去了，人心有善恶两面，修道之人，越是修炼，自然越懂得何为善道，要不我们修真界早乱啦。”

修真界大能可移山倒海，造化万物，若想杀一个底层的人，自然是轻松无比。

可越是高阶修士，就越不会将去嗜杀无辜之人，天道规则和各势力的约束之外，自然还有人心道德的自觉。

孩子因无知而犯下恶事，是长辈教导不力和周遭环境的缘故，若是承认再犯错，便是冥顽不灵的蠢坏之人。

师兄能成为如今这般的正道君子，万铭自然是头一号功臣。

她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师父实在是个好师父。

宵行笑着看着手心的两颗糖，将糖塞进了嘴里，“自然，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情，美好得让我舍不得世界毁灭。”

他转过头来，看到师妹正专心致志地伸出衣袖，想要接一片雪花。

【作者题外话】：宵行他只是个中二少年铁憨憨而已（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