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阁阁主走后,宵行却还直直地站在原地,僵硬的,出神的。
察觉到手边的动静,他才如梦初醒,对上了师妹担忧的眼神。
“师兄”白榆直觉极乐阁的阁主最后说的那句话对宵行影响很大。
或者说,自来总是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宵行,从阁主出现开始,就乱了心神。
看来宵行和阁主相处的时候,总归是留下了些极深刻的阴影,并且就算是万铭反应过来之后,也没有彻底消除。
白榆心中思量了一回,打算之后找机会试探试探。
坐在地上的晋元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叹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就算不动用威压,都能这么吓人。”
晋明跟着点头,太可怕了,那阁主一定是太清境的强大修士。
倒是庆阳还想到了正事,“我们还要想办法进去吗?也不知道那个阁主是进去了还是走了。”
“先回驻地吧。”白榆想了想,“总得修养几天,伤势还没恢复呢。”
六个人算是惨胜,刚刚若是极乐阁的阁主出手,他们连一招都抵抗不了就会死。
白榆看了一眼不知何时挂在自己腿上的小狐狸,到底没再和它计较。
她从来都不喜欢有活物跟着自己,一般的灵兽和妖兽都会畏惧身上有杀戮之气的人,她走的又是杀伐之道,可真不算有亲和力的人。
这只狐狸大约脑子不好,天生缺根筋。
六个人回了驻地,与早就恢复正常的驻地修士比起来,白榆一行人浑身煞气,衣袍之上鲜血和抓痕遍布,出现在驻地门口的时候就格外显眼。
昨夜不是没有人看到了求救信号,可惜当时自顾不暇,之后又忙着救助伤员向宗门求助,之后竟是谁也没有去,此刻见到云隐宗的诸人,几个修士脸上尤为尴尬,只能硬着头皮问一问情况。
在听到三人被二十七个极乐阁的兽化死士围困的时候,几个人的脸色更是不好。
他们驻地里也有足足四十几个修士,收拾同样的兽化死士还费了好大一番工夫。
到底是云隐宗的人太强,还是他们太弱?
可兽化的死士的战力不能以境界论高低,比四阶的妖兽都要难缠些,他们居然还逃出来了?可接着云隐宗的人说话他们都有些听不懂,什么叫死士尽数被斩灭,但少阁主跑了,还遇上了极乐阁的阁主,也让他跑了?
“如果诸位要是在的话,说不定我们尽全力还能留下那极乐阁的阁主呢。”庆阳此时纯粹是在膈应眼前装模作样的事后好人。
一群人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只是尬笑几声。
他们去干什么?送死?
“还好你们还都活着回来了,如今我们已经向宗门汇报了,之后的驻地会加上高阶防御阵,之后也会有高阶修士轮流前来压阵。”拓跋恂转移了话题。
原先来的都是晖阳境的修士居多,不过三两个乾元境,现在十大宗门会派无相境的修士轮流前来压阵,若有什么决策之上的争执,也不用像那天晚上一样谁也不服谁了。
准确地说,云隐宗平日里闷声闷气的,实际上却都是刺头。
六人进了帐子,白榆估摸着一场苦战之后自己大概要进阶了,给其他人说了一声。
毕竟聚灵阵同一时刻放出的灵气有限,自己进阶,势必要吸纳大量的灵气,自己这边灵气多了,其他人身上的就要少一些。
几人纷纷摆手表示不介意,倒是晋明问了一句现在进阶根基是否稳固。
白榆知道他是好心,答道自己自然不会不顾根基强行进阶,如今只是水到渠成而已。
她要是不压着,早在血脉觉醒之后的第一次修炼之中就能进阶了,一直压到了现在,也实属不易。
静下心来打坐后白榆很快入定,在脑海中不断复盘着刚刚那场耗时耗力的战斗,一遍遍地推翻重演
宵行心中却格外地不平静,脑子里不断回想着阁主走前说的那句话。
他想飞升吗?
可若是飞升
白榆走的是杀伐道,杀伐之道不在杀,还在伐无道。
师妹的路虽然艰难坎坷,但生正逢时,又天赋异禀,飞升或是迟早的事。
以他自己的目光来看,阁主所思所想固然是邪道,可对他人他事和天道规则看得都极准,他走上至情道的时候阁主就断言,他几乎不可能飞升。
他其实心里是信的。
他的神魂有异,至今无人能探清他宛若黑洞一般的神魂,无相境的炼神阶段就是一个坎儿。
他是混沌之体,荧惑之命,看似天赋非凡,但注定所到之处皆生灾祸,他的到来使得师父的修为一直停滞不前,直到白榆的出现。
要说不飞升也没什么不好,以他的天赋,在这世间活上万年之后轮回便是。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师妹的出现,打破了他游离于人世之外旁观的处世态度。
他本以为自己看透了人世的七情六欲。
越是至情之人,越是通透凉薄。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她是天上落在他袖口的雪,他不忍她零落融化,甘愿小心翼翼守住一片冰雪。
此刻,他极明了自己对白榆的情谊。
阁主那句话,并非问的是他想不想飞升,而是问他,是选择留住白榆,还是继续跟着白榆,走那条极有可能再也跟不上她的路。
无论是他最终生了妄念选择接受阁主抛给自己的橄榄枝,或是自行留住白榆,或是选择放手,总归对阁主来说都没有坏处。
他最终会坏了他自己的道统。
宵行沉吟了许久,看向了头顶气旋越来越大的师妹。
白榆在进阶。
不足五十岁的晖阳境中期,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个人。
师妹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宵行想到了在面对阁主之时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那是白榆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他甚至没有办法挣脱出去,她站在自己身前和阁主对峙之时,也是从容冷静的。
她说,“他不会是赌注。”
宵行罕见地发呆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