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白榆站在云隐宗的主帐前和姚晃说话,那边恰有新弟子过来,远远就瞧见了三个人杵在前头,一个赛一个的矜贵俊朗,高山烈火和鲜花,竟是都凑齐了。
“你记性好,不可能不认识主峰的弟子,自当知道他不过是个把失败归咎于他人身上的庸人罢了。”白榆比姚晃矮上不到两寸,可人看着更高挑些,站在他面前冷着脸,就跟教训小孩儿一般。
“人人都想攀高,失败了从头再来,我们挡死了他全部的路了吗?若为了一个疯魔的人就搅乱了自己的道心,那才叫不值,若是所有看不惯我的人都要来捅上我一刀,那只怕得从漠西派到东海边上,才轮得到孟陵。”白榆说到这里顿了顿,上下打量着姚晃。
“原先只当你厚皮黑心的,却不想你这心这么脆弱。”
白榆随手解开了姚晃在夜里给她系得牢牢的绷带,白色的细纱布随着她的动作洒落开来,成了一条斑驳染血的白练,“看到了吗?我才流了多少血?”
姚晃被白榆说得满脸通红,鼓着腮帮子瞪她,“我没那么脆弱!我就是,就是一时觉得这世间可真是可笑。”
两人对望,他细长的眼睛之中闪烁着一丝迷惘。
可不就是可笑,这世间可笑的人多得不得了。
“翱翔九天的龙是无法理解烂泥里蚯蚓的想法的。”宵行拍冬瓜一样挨个拍了拍白榆和姚晃两个小孩儿的头。
他看得出来,白榆在说服姚晃的时候同时也在说服她自己。
毕竟一个几十年前无意间得罪的人在几十年后突然趁乱捅了自己一刀,总是让人迷惘的。
白榆性子不好,姚晃八面玲珑但有天然的立场,两人得罪的人加起来可以绕大漠一圈儿,谁也不敢这么上来捅他们一刀。
两个小孩这是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刀捅得怀疑人生了。
三个人并肩往外头走,白榆心里有点想法,毕竟极乐阁最擅长挑动人心,就算孟陵不是极乐阁的,未免也收了些挑唆。
他们得去姜家帐子里商量商量到底是不是极乐阁的手笔。
三人与一群新来的修士擦肩而过,一活泼的修士忍不住问道,“刚刚过去的那三个之中的白衣修士,是谁啊?”
“就那个冰块脸那个?”
“对对对。”
“那个啊,是我们云隐宗最年轻的小师叔祖,如今人称玉面小修罗的白榆真人。”说话的人是刚刚来了有几天的云隐宗的修士,言语之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憧憬。
“玉面小修罗?可这位白榆真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个修罗啊。”
“嗐,等你上战场的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叫修罗了。”另一个年长些的心有余悸,“传说战场上的白榆真人,能一夜之间血洗数千魔族大军!身上的煞气没有活物敢近身!”
没走出多远的三人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嘴角一抽,姚晃笑得直打跌,拍着白榆的肩膀,“冰块脸?一夜之间血洗魔族大军,没有活物敢近身?白榆,你可真是凶名赫赫啊!”
白榆嫌弃地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扫下来,“流言而已,不都是越传越夸张吗?”
姚晃连连点头,“我看他们说得挺对,你如今杀气倒是越来越重了,从前你这长脸尚且还能算是招蜂引蝶,如今可以拿来做门神止小儿夜啼。”
宵行若有所思,“你这样,渡雷劫能行吗?”
白榆摆摆手,“道法自然,无妨。”
她不在意,两人也不再提。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姚家竟也出了内乱,要不是姚易天生重瞳,能分辨毒物和灵药的区别,否则差点因为上药而被毒死。
这不是个好信号。
宵行和白榆被姚晃请过去的时候正是漠西罕见的沙尘暴,防御阵外黄沙漫天,遮天蔽日。
天生带笑的姚晃罕见的撂下了脸子,在姚家主帐里大发雷霆,同辈人都吓得不敢说话,更不提地上那个被抓了捆起来的小子。
见到了白榆和宵行来了,他才勉强收敛了些冷色,一抬眼对上白榆就无端地开始委屈,“你原先说那不是意外,我还觉得你多心了。”
白榆倒是露了个笑,对姚易拱拱手,“你没事吧?”
姚易摇头,“无妨,就是小三儿气大了。”
姚家一向是团结一致,绝不内斗的家族,谁能想到竟出了这么一个混账东西,还是为了之前的神殿一事怀恨在心,觉得凭什么姚易和姚晃能进去,反倒是他给他们二人做了嫁衣。
姚晃觉得自己倒霉极了,那时候进神殿的关卡,姚家几个人核心任务就是送姚易进去,谁能跟上去都是捎带的,他符箓多,师父塞给他的符箓更多,手上又搜集了各种资料,这才能进去,不想这个怂货觉得姚易偏心,家族不公?
不说这世道气运一说本就存在,他姚晃虽然明面上装作胡混,可实际上为家族干的事儿多了去了,怎么他就不配进神殿了?
那人口口声声怨的是自己,偏偏那药他给了姚易,若是七叔和自己离了心,那他就更冤枉了。
姚晃让族人都散了,他是嫡系的三少爷,说话还有些分量,加上他如今怒意冲天,没人敢和这位小少爷对着干,都出去了。
偌大的帐子里就只剩下了四个人和地上的一头死猪一样的人。
“谁挑拨的,查出来了吗?”白榆一开口,问的就是这个。
姚易挑了挑眉毛,重瞳里闪过一抹笑意,“你倒是直白。”
姚晃还没个好气儿,“白榆性子一直这样直的。”
姚易和蔼地摸了摸他的背,“我知道你今儿这一出有一半是真心生气,一半是做给我和族人看得,你放心,我这双眼睛,还看不出来他明面上怪你,实则在挑拨我们的关系?你莫气了,好生坐下说话。”
一句话说下去,姚晃就跟戳破了肚皮的河豚一样,乖乖泄了气坐到了一旁端起了茶盏,也不喝,砸到了那人头上,茶叶糊了那人一头。
“说,到底谁挑拨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