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突变的这一日,白榆正被宵行缠在床上,狐狸毛正讨好地蹭着她通红的眼角,赤红与银白交织缠绕,像是开在雪地里的红梅,或者是什么特制的月光石赤狐毛的大氅。
“怎么了?”
察觉到了白榆的走神,宵行有些不满,狐狸尾巴用力收紧,大有她不说出个正当理由就不会饶了她的架势。
“有点不对劲。”白榆皱着眉毛,罕见地推开了想要亲下来的宵行,用法术很快穿好了两个人的衣服。
宵行见到了她脸色极度严肃,绯红的情潮也就此褪去,咬了咬唇,到底没有敢打扰她。
“出什么事了?”
他话音刚落,顺着白榆的目光看到了外边逐渐阴沉的天色。
仙界少有如此灰暗的天色,或者说,仙界定然有了什么异动,才会导致天地变色。
白榆忽然浑身的灵力被迫暴动,星辰之力汹涌鼓动,逼得她一阵头晕目眩,吐出了一口鲜血。
宵行吓了一跳,看着白衣上渗透开的血花,吓得几乎肝胆俱裂,“阿榆……”
他紧张地去探白榆的脉,发现是因为体内的力量暴动她没能及时疏导才吐出的血。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来得及细思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榆却若有所感,起身更衣走出了竹楼。
黑云滚滚,红日隐退,草木亦受到影响,尽数失去了生机,竹子斑驳枯黄,就好像是……秋天来了一样。
狂风将白榆的银发吹得散乱,她却毫不在意,只是静静闭上了眼睛,感应着天地之间的规则变动。
宵行紧跟着出了门,发现白榆穿了一身他从未见过的衣服。
一身玄衣,唯有腰封的封边和袖边是有些亮色,因为那深重的黑,所以更显的她银发闪亮。
他恍然间觉得,这样的白榆,才最贴切。
星星之所以闪耀,是因为他在深重的夜幕之中。
白榆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她从不见天日的深渊之中重生。
在仙界天宫,人们将黑色视为不祥。
白榆身为天将的那些年,黑衣一到,人人都知道那不近人情的杀神来了。
竹谷在仙界的西部,白榆回头,目光有些复杂。
她在衡量,究竟应不应该将宵行带过去。
谁也不能保证,疯狂状态下的曦华,会做些什么。
如今到处是肃杀的金秋之气,像是死亡前的最后宣告。
也正意味着,西方旧神的失落。
宵行虽然无法回到曦华的体内,但……
“倘若我觉得带着你不安全,不想带你去,你还执意要跟着我去吗?”
“有多危险,你保护不了我吗?”
白榆沉吟了片刻,“也不一定,但我打起架来,总归看顾不了你。”
宵行歪着头,“我可以看顾我自己的。”
他那双狐狸眼水汽氤氲,看人的时候真诚极了。
白榆无法拒绝,她也害怕把宵行留在竹谷更不安全。
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心。
“要不是你是个人,我恨不得把你拴在我手上。”
宵行闻言却很兴奋,“真的可以吗?”
他眼睛亮闪闪的,看得白榆一阵无言。
她想了想,用星辰之力化成了一个亮闪闪的银线,宛如银蛇一般,先缠绕在了宵行的手腕上,另一端缠绕在了她的手腕上。
银色的亮线很快隐没,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小的时候跟月老打过下手,所以大致和红线差不多。
只不过这个线没有月老的红线那般有使被牵住的相爱之效,最多就是个可以无限延长的长线,牵住的两头都可以感知到对方的存在,而线的长度,由白榆的力量控制。
宵行心满意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阿榆我们要去哪?”
白榆紧了紧腕上的护腕,“去弑神。”
冥界,凌昭看着生死簿上渐渐消散的字符,未曾佩戴面具半面脸颊上,慢慢爬上了一株血色的藤蔓,妖异非常。
“宁渊,走吧。”
鬼帝眸色深沉,金色面具慢慢浮现在了她的脸上,“去看看热闹。”
若有机会的话,亲自弑神也不错。
仙界西部,灵兽狂躁不安,修士们也都罕见地停住了手头的所有动作,统一看向了天上的异像。
年迈的仙官取出了记录仙界大事专用的金册,虔诚地在暴风之中焚香沐浴,屏息以待。
白榆现身得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在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黑色天空之中,只有她一个人还能从容立于风暴之中,额心的神印光亮成了地上所有人的定海神针。
她很快进入了金肃神殿,定定地看着眼前逐渐魔化的堕神,金眸中闪过了一抹惊讶。
她没想到最珍惜自己光风霁月冰清玉洁的上神形象的曦华,会真的自堕成魔。
可若是转化为魔,他是怎么……
白榆忽然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眼眸腥红的男子,“曦华,你居然取了芷芙体内的魔心?”
曦华体内的神力还在逐步翻腾被魔心逐步吞噬转化,因此他此刻没有余力动弹,他额心的神印一点点染上了漆黑的深浓,那双血瞳透着疯狂,苍白的嘴角还挂着一点鲜血。
男人随意地坐在原本属于他的神座上,姿态慵懒,洁白的衣服似乎曾被人用力地拉扯过,故而显得有些散乱不堪,那上头有大面积迸溅的鲜血。
他察觉到了有人进了神殿,将目光慢慢移到了殿门口,见是一身黑衣的白榆,他缓缓笑了起来。
“哟,你来了。”
原本谪仙一般清冷出尘的面容此刻变得邪魅阴鹜,他抬手擦去唇边的血迹,歪着头端详着这个被自己的七情六欲爱上的宿敌。
“白榆,怎么样,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白榆定定看着眼前的曦华,忽然笑出了声,“曦华,我说过,我从来不在乎这个上神之位,可惜从一开始,你的这个上神,就做得失败至极。”
“你不肯接受自己的一点失败,也不肯自己的人生路上出现任何不完美的缺点,所以才会处处都是缺憾,不断地填补,舍弃,最后的结果,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曦华看着一身黑衣恍若来给他送终的白榆,忽然有些迷惘。
自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