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四日,有杏园宴。
杏园宴摆在曲江池边的杏园中,故得名。
这一日,新科进士们在杏树下宴饮,微风吹过,杏花飘落,落英佐酒,也是别有一番意趣。
酒过三巡,众人推举亓辛源和另外一名年少进士做探花使,让他们先行出发,去长安名园中撷取名花。过了片刻,其他进士也纷纷上了马,从杏园出发,进了明德门,沿着朱雀大街向北而去。
朱雀大街两旁,今日也是挤满了人群,比昨日曲江池边的热闹有过之无不及,众人都等着欣赏新科进士们的风采。
杜若她们当然也出来看热闹了,不过她们没挤在人群中,而是特地选了家清净的食肆,包了个二楼的房间看热闹。
长安城中有不少食肆酒肆,位置颇好,很适合看热闹,不过喜欢看热闹的人很多,所以这些房间很抢手,早早就被人预定走了。
定远侯府入京没几日,想到这事的时候早就晚了,根本订不到房间,今日杜若蹭了安国公府的光凑热闹。这个房间里,除了杜家姊妹外,还有几名其他府的小娘子。
本来还算蛮宽敞的房间,今日挤进来了一堆小娘子和她们的侍女,顿时济济一堂,快转不过身来了。
她们到时,时辰还早,小娘子们互相认识了,坐着喝茶聊天,留了两名侍女在窗口张望,随时汇报。
“小娘子们,快来看,探花使来了!”过了一会儿,就听侍女喊了起来。
“哪里,给我看看!”小娘子们闻言,迅速站了起来,拥到了窗边。
“不要挤,我看不到了。”有人被挤到了边上。
“让我站前面,我看不到。”有人长得比较矮,挤不进去,在喊。
杜辛夷作为主人,见到这个乱糟糟的场面,赶紧出手,调整了一下顺序,才让大家都看得到。
“打头的就是新科进士头名亓辛源吧?”有小娘子问。
“对,就是他。”有人回答。
“长得真俊俏,另一名长得也很好看。”有人边说边偷偷笑。
“探花使啊,必然俊俏。”有人附和。
“鲜衣怒马,神采飞扬,不愧是白衣卿相!”有人赞叹。
众多小娘子,挤在窗前,叽叽喳喳说着话。
探花使过去了,过了片刻,其他进士也来了。今日朱雀大街上一堆人来看热闹,进士们骑着马,慢步行进,顾盼之间,皆是志得意满。
这是他们最受瞩目的时候,多年的苦读,都在此刻得到了回报。
小娘子们对他们又是一番评头论足,还打起了嘴仗,争论谁写的诗好。
杜若以前没看过这样的热闹,兴致颇高。谁长得好,谁长得不好,一眼就能看到,但是各花入各眼,每个人喜好不相同,当然要争论一番,谁的诗好,谁的不好,也不能随便认输。
大家都不肯认输,免不了起了争执。
“我就觉得这首好,我听阿耶说,昨日太子也说过,他喜欢这首诗。”有小娘子争不过别人,拿出太子的话来做佐证,想压服其他人。
“太子喜欢的又不是只有这一首。”其他小娘子也不虚她这话。
又不是就她知道太子昨日说了什么,这事大家都知道,现在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显摆她和太子关系好吗?
“太子喜欢哪几首?”杜若还真不知道这事,问道。
见她好奇,就有小娘子告诉了她答案。
杜若听了,满足了一下好奇心,也没放在心上。
长安城里的名园,多数是贵胄官宦府邸,去哪些名园撷取名花,事先有人联络过,征得了主人的同意,所以今日的探花之行,并非无目的乱跑,而是安排好了行进路线,长安城的百姓也知道,才能事先占据好位置看热闹。
这趟探花之行,进士们循着安排,探访各个名园,很是顺畅。
进士们采摘好了鲜花,又回到了杏园,品评完毕,再挑选了自己喜欢的,簪花于巾帽间,继续宴饮。
新科进士们的宴饮,会持续不少时候。昨日是皇帝赐宴,今日是礼部关宴,都比较正式,也比较热闹,接下去,就随他们自己意了,雁塔题名,乐游登高,都是往年惯例,还有各种其他的宴饮,名目繁多,就是比不上这两日这么热闹,全城围观共庆。
芙蓉园里,皇帝昨日大宴群臣,今日他只挑了几名亲近的大臣,陪他浅酌慢饮、随意闲聊、消磨时日。
今日的宴席摆在园内草亭中。此地遍植桃树,如今枝头的桃花正怒放,红的粉的白的,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太子和福慧公主,本来坐在皇帝身边陪同,不过宴席过半,他们就溜出去玩了。
福慧公主今日手持一把团扇,用来遮阳,扇面上绣了一丛迎春,很是应景。
她只身穿行于花树间,捡了一堆落花,置于扇面上,回头一看,见太子坐在石凳上欣赏风景,她悄悄走回来,一扬团扇,花瓣就纷纷扬扬洒落,落了太子一身。
“福慧!”太子叫了她一声,不过语气并不严厉,显然没有生气,只是挥了挥袖,拂掉了身上的落花。
福慧公主笑嘻嘻地坐到了太子对面,摇了摇手中的团扇。
“阿兄,芙蓉园真漂亮。”她对太子说道。
“是啊!”太子点头。
“阿兄,这次阿耶就带了我和阿兄。”她又道。
“是啊!”太子继续点头,等着她的下文。
“阿兄,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说!”福慧公主沉吟了一会儿,才又道。
“怎么了?”太子挥了挥手,示意伺候的人退远点,问她。
“阿兄,有件事,想请阿兄和阿耶说说。”福慧公主的神情仿佛有些为难。
“你为何不自己和阿耶说?”太子不解地问她。
福慧在皇帝面前又不是说不上话,她想要什么,皇帝又不会不答应,有什么事需要他来转述?
“是安平的事。阿兄和阿耶说一下,帮安平换个管事嬷嬷吧。”福慧公主说完了这句话,仿佛去掉了一件心事,神情都轻松了下来。
她和太子阿兄,幼时无话不说,但是后来阿兄越大,烦心事越多,她和阿兄,也没以前那般亲近了。这件事,她纠结有段时日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和阿兄说,他才不会生气。这几日,阿兄又变得和以前一样,她才和他说这事。
太子听到这里,才明白福慧为什么这么说。福慧不是想让他和皇帝说这事,真正的目的是想他和皇后说吧。
安平的阿娘早逝,她的管事嬷嬷,是皇后挑的,皇后发现不合适,换了,是皇后的慈母心,大家只会称颂,皇后没发现不合适,有人指出这点,就是皇后的失职了。
福慧和皇帝说这事,皇帝不应也就罢了,应了,就是在打皇后的脸,她才觉得为难。否则以她的性子,不管皇帝应不应,肯定先说了再说,万一皇帝应了呢。
他又想到安平公主,安平性子懦弱,非一日养成,没有阿娘的孩子,失了依仗,就算贵为公主,在宫中生活也不易。
性子要强的也就罢了,有人敢欺负,只要豁得出去闹腾,最多面子难看一点,但是里子有,就不会吃多大的亏。
性子软和一点的,就会像安平一样,被身边的管事嬷嬷拿捏。
他认真想了想,安平不但现在被管事嬷嬷拿捏,长大了好像也没好多少,以后她开了府,招了驸马,驸马都尉想见她,还得贿赂她的管事嬷嬷,没法满足管事嬷嬷的胃口,就会被刁难。
后来驸马都尉气不过,把这事闹了出来,大家才知道,公主府的事,公主根本做不了主,反而是管事嬷嬷在做主。
“这事换管事嬷嬷恐怕也不管用。”
福慧公主听到太子这么说,眉头都皱了起来。
“那该怎么办,阿兄?”她问。
“我想想办法吧。”太子想了想,管事嬷嬷固然要换,但是安平性子软和,就算换了新的,过段时间,恐怕又要被拿捏住。
宫中的人,哪个是善茬,这么好拿捏的主子,不去拿捏才傻了。
这事,还得她自己能立住,旁人帮不了她一辈子。
也许,安平和陶陶生活一段时间,就不会这么性子软和了吧。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陶陶都不会放弃。
“阿宣,我是定远侯府的女儿。父死子继,弟丧姊替。定远侯府镇守边地百多年,战死者无数,何尝惧过?”杜衡入葬后的第二天,陶陶换了一身戎装,对他说道,“阿宣,你会帮我,是吗?”
“当然。”从此以后,他成了陶陶的首席幕僚。
曾经,他百般隐忍,苦心筹谋,最后只是不负自己,于国却无益,后来,他在弓月城帮陶陶处理内政,替她筹备粮草军械,陪她一起扫荡边寇,用敌人的鲜血,成就定远侯府的威名,才发现他以前在意的很多事,毫无意义。
他想起亓辛源为什么会来弓月城找他了,是因为他替陶陶向朝廷上了表章,请求朝廷册封她为定远侯吧。他觉得他的字迹变了很多,但是皇帝看到后,大概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