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春日

皇帝出了殿门，就看到于尚宫和两名宫女，跪在殿门外，大概听到了他和皇后的对话。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见她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挥了挥衣袖，向外走去。

于尚宫在皇帝驻足时，强忍着不敢动，当皇帝的衣袖倾覆下来时，她屏住了呼吸，就怕听到皇帝命人将她们拖下去，直到皇帝的脚步声远去，她才松了口气。

过了片刻，皇后出现在殿门口，看着她们，见她们抖作一团，冷冷说道：“不管听到了什么，都把嘴巴闭严点。”

“是。”三人应是的声音都在发颤。

“于尚宫，你进来。”皇后又吩咐道。

“是。”于尚宫从地上爬起来，腿有些发软，踉跄着脚步跟在皇后身后。

皇后进了殿，坐到了皇帝刚才坐的主位上，端起了茶盏，喝了一口，沉默不语。

于尚宫站在皇后面前，不敢说话。皇帝和皇后刚才的对话，比帝后失和更让她心惊。皇后失了帝宠，只要太子还是太子，再难还是有仪仗，但是皇帝的言下之意，仿佛太子不再是皇后的仪仗。

“陛下的话，你也听到了，他疑心太重，我辩解，他也不信。”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我是太子的阿娘，对太子好不好，有目共睹，就算陛下，也没法冤枉我。”

于尚宫依然不敢说话。她入宫时，太子已经是太子。这些年，宫中也没有任何有关此事的传言，但是帝后是当事人，怎么回事，他们最清楚。

“既然是太子的意思，你替安平好好挑选一个管事嬷嬷吧。”皇后吩咐她。

“是。”

“清思殿经不起任何风波了，你明白吗？”皇后看着她，低声说道。

于尚宫咬着牙，再次应了声是。

当夜，有两名小宫女，因毁坏皇后首饰，被打了几板子，心中羞愧不已，夜里上了吊。天明被人发现时，早就没了气息。

皇后醒来后，听闻这个消息，叹息了一声，命人将她们的尸首发还家人，又各赐了五万钱做丧葬费，以全她们的主仆之义。

人人称颂皇后怜贫惜贱，宽容待人，唯有于尚宫，自此后，行事更加小心谨慎，不敢出一丝差错了。

三月二十日，福慧公主在花萼相辉楼办春日宴。

一大早，杜若练完箭，洗漱后，用过早膳，盛装打扮起来。

今日，她挑了件藕色襦裙，配了件月白色的披肩。

“若娘子，今日梳个双平髻好吗？”绿叶梳头的手艺比红叶好，替杜若梳头。

“好。”杜若没意见。

绿叶取了牛角梳，替杜若梳顺了头发，开始为她盘发髻。双平髻简单易梳，又不失活泼俏丽，是小娘子比较喜欢的发髻之一。

盘好发髻，她又帮杜若选了几支花簪，插在发髻上。

“若娘子，要不要换几朵时令鲜花？”插完后，她左右端详了一下，看着太过简单，有些不满意，问杜若。

“不用了，就这样吧。”杜若看了下铜镜中的自己，觉得这样就很好。今日恐怕要玩到下午，插了鲜花，中途还要换，反而不美。

绿叶又往她额间，点了一朵小小的梅花形花黄，才算完事。

杜若梳洗打扮好，又让红叶绿叶换了衣服，带上东西，才领着她们去正院。

周氏见了她，就笑了，问她：“阿若，早膳用过了吗？”

“阿娘早，我已经用过了。”

“阿姊早。”坐在周氏边上的杜衡，也向她问好。

“阿弟也早。”杜若笑嘻嘻和他打招呼。

“阿娘看看你这打扮。”周氏站了起来，检查了一下杜若的打扮，见她身上的东西都齐全，点了点头，又叮嘱她，“今日福慧公主办春日宴，有人必然想表现，自己当心点。”

周氏并不是在瞎担忧，今日的春日宴，主人是福慧公主，皇帝的爱女，据说公主和太子也很亲近，参加的小娘子们，恐怕很多人会在公主面前表现自己，有些小娘子心地善良，最多表现她的长处，若碰到有心机的小娘子，想用他人的短处来衬托她的长处，被她做垫脚石的小娘子，免不得就要丢脸。

周氏也年少过，知道小娘子之间的这些事，不比大人之间少，特别如今太子妃未定，蠢蠢欲动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而且她们年少轻狂，做事少了几分顾忌心，更加难以预料会出什么事。

她知道杜若不会耍这个心眼，杜若对太子没想法，当然不会在公主面前力求出挑，但是有人想踩着杜若上位，也是她无法容忍的。

“阿娘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辛夷阿姊她们都在。”杜若劝周氏放宽心。

她这段时日参加了不少宴会，也知道有些小娘子好相处，有些就说话不好好说，喜欢话中有话，或者阴阳怪气。对于话中有话的，她一向装听不懂，让她们自己憋气，至于阴阳怪气的，她的嘴巴也不是白长的。

周氏又检查了一遍红叶绿叶带着的东西，见她们不但带上了替换的衣服，连首饰配饰都带了备用的，点了点头。宫里什么事都有可能碰到，事先准备齐全，总比到时候手忙脚乱好。

杜若辞别了周氏，坐马车去了安国公府，和杜辛夷她们汇合，才往兴庆宫方向而去。

花萼相辉楼在兴庆宫西南隅，那里原先是胜业坊，后来兴庆宫扩建，整个胜业坊大部分地方，都归入了兴庆宫。

这日，兴庆宫前，热闹非凡。

长安城的名门淑女们，到了兴庆宫前，自家的马车不能入内，而是换乘宫车前往花萼相辉楼。

福慧公主邀请的都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娘子。杜家两府，今日来了四人，杜莳萝年纪太小，没收到帖子。

她们四人，正好乘两辆车，杜若和杜辛夷一辆，杜紫苏和杜紫草一辆，车子由两名内侍拉着快走，侍女们就跟在车旁走。

到了花萼相辉楼，杜辛夷让人打赏了拉车的内侍，才领着姊妹们往门口走去。

门口有宫中的女官在迎客，她们递上了帖子，验明了身份，女官分配了一名宫女，带她们入内。

花萼相辉楼分为两部分，前边是个花园，后边则是一座三层的楼，楼前有广场，可以用来表演歌舞百戏，今日的宴席就摆在三楼。

宫女带着她们，走过花园，又过了一个月洞门，穿过广场，到了三楼。

三楼有个大殿，皇帝有时也会在这里宴群臣，所以一应用具齐全，此时，殿内摆满了小几，足足有一二百张。

宫女将她们领到各自的位置入座，又将侍女们带了下去，今日侍女们休息的地方是在二楼，三楼是公主宴客之地。

她们来得不算早，殿内已经有了不少人，不过没人喧哗，小娘子们摇着团扇，就算和邻座交谈，也是个个悄声细语，矜持微笑，尽显名门淑女风范。

杜若也很合群，摇着团扇，笑眯眯地和人打招呼，她的扇子上画了幅美人扑蝶图，看着挺可爱。

等了一会儿，人来得差不多了，开宴的时辰到了，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公主驾到”的通报声，小娘子们都站了起来。

“拜见公主殿下！”见公主入殿，众人屈膝行礼。

“诸位淑女，无须多礼。”福慧公主请她们起身，又笑着说道，“诸位请坐。”

“多谢公主殿下！”

公主入座后，小娘子们才纷纷入座。

“今日春光明媚，天时正好，我略备薄酒，和诸位淑女共庆此良辰美景。”福慧公主端起了酒盏，向殿中小娘子们示意，“请诸位淑女共饮，饮胜！”

她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小娘子们纷纷端起了酒盏，嘴里喊着“多谢公主”，也一饮而尽。

杜若喝了下去，才发现酒盏中倒的是果汁，并非真是酒。

“大家不用拘礼，接下去就请随意吧。”福慧公主说了祝酒词，带着众人喝了一杯，就宣布宴会随意了。

今日她办春日宴，安平公主也在场，坐在她侧边，她就和安平公主说了几句话。

不过她说随意，殿内气氛比刚才轻松了一些，也没人真的随意喧哗。

宫女们替小娘子们的酒盏中又倒满了果汁。

今日小娘子们参加春日宴是假，另有目的是真，有人揪到公主说话的空挡，开始向公主祝酒。

福慧公主就和她说了几句话，接下来，就有小娘子不甘寂寞，也向公主祝酒。

福慧公主一视同仁，都说了几句话，不过她喝了几盏，就笑了，说她们想灌醉她，公主都这么说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喝的是果汁，压根不会醉，但是其他小娘子也不好再向公主祝酒，只能暗暗嘀咕，刚才祝酒的小娘子都是心机满满。

福慧公主招呼大家用膳，酒席过半，她和安平公主退出去更衣，久久没回殿上。

殿内的气氛才真正热闹起来，大家都知道，公主退席，其实是为了让大家松快点，开始和旁边的人说说笑笑起来。

宴席结束前，两位公主又回到了殿上，福慧公主带着大家，又喝了一盏，才宣布午宴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