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探病

暮色霭霭之时，张姨娘带着名小侍女，沿着游廊匆匆往厨下而去。

安国公府设有内外两个大厨房，由内厨房供应内宅女眷的膳食。内厨房共有十多名掌灶，以及数十名打杂的仆役。

张姨娘进了内厨房的大院子，只见白日里到处是人的院子里，如今就剩下少数几个人，正在收拾盘碟碗筷。

她笑着点了点头，向众人示意，让小侍女去寻秀娘子，那是她相熟的掌灶。

“秀娘子！”小侍女走到厨房门口，探头向里面喊了一声。

“哎，来了。”里面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有一中年妇人，提了一个食盒，快步走了出来。

“辛苦秀娘子了！”张姨娘示意小侍女接过食盒，她自己走到近处，往秀娘子手里塞了个小袋子。

“张姨娘，不用。”秀娘子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肯接。

“秀娘子快收下，推来推去不好看。”张姨娘硬塞到了她手里，握着她的手低声说道，“你忙活了一日，还要帮我的忙，你不收，我实在过意不去。”

“多谢张姨娘。”秀娘子这才收下了。

她送走了张姨娘，进了厨房，和她相好的掌灶，悄声问她：“张姨娘打赏了多少？”

秀娘子掂了掂怀里的小袋子，估摸了一下，说道：“二百钱吧。”

“张姨娘的家底还是挺丰厚的。”那人听了，有些羡慕。

如今正值太平盛世，钱还是挺值钱的，一石粮食也就五百多钱，张姨娘这出手，不算太小气了。

她们这些内厨房的掌灶，按手艺好坏，月俸各不相同，一等的月俸五千，就一个，掌管着整个内厨房，她和秀娘子算二等，月俸二千。

当然，内宅的夫人小娘子们，吃腻了公中的膳食，时不时就要开个小灶，换换口味，免不了就要打赏她们的辛苦，靠着这些打赏，她们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秀娘子只是笑笑，她没说，张姨娘让她开的小灶是燕窝鸡丝汤，光张姨娘让小侍女送过来的那包燕窝，就值万钱了，张姨娘这家底，是挺丰厚。

张姨娘带着小侍女，一路上步履匆匆，紧赶慢赶，很快进了杜紫草住的院子。

杜紫苏和杜紫草，原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一个住东边，一个住西边。后来，她们稍大点，李氏就命人把院子中间隔了开来，分成了两个小小的院子。

“三娘子歇了吗？”张姨娘掀开帘子，进了屋，问杜紫草的侍女。

“张姨娘来了，三娘子说头疼，已经躺下了。”侍女回道。

“我去看看。”张姨娘从小侍女手里接过食盒，进了杜紫草的寝居处。

她把食盒放到桌上，走到榻前，坐在榻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感觉有些发烫，忙问：“怎么突然烧起来了？我这就去求夫人，请了郎中来给你看看。”

“姨娘，我没事，只是稍微有些发烫，睡一觉就好了。”杜紫草摇了摇头，拉着张姨娘的手，“姨娘，你不要走，陪着我吧。”

“好，姨娘陪着你。姨娘让人煮了燕窝鸡丝汤，你喝一点再睡。”张姨娘柔声安慰她。

“嗯。”

张姨娘起身走到桌边，打开食盒，取出了燕窝鸡丝汤。她捧着汤盅，坐在榻边，喂杜紫草喝汤。

杜紫草喝了两口，觉得有些犯腻，摇了摇头，不肯再喝。

张姨娘哄了她几句，见她真的不肯再喝，只好把汤又放了回去。

她倒了盏温茶，让杜紫草漱口，漱口完毕，又取了丝巾，帮她擦干净了，才合衣躺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哼着俚曲，哄她入睡。

“姨娘。”杜紫草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突然抱住了她，“姨娘，我好难受。”

她今日才知道，姨娘说只要老夫人去了，府里分了家，她和阿姊只是小小著作郎之女，是什么意思。

阿耶要是在地方上，官也不是很小，但是在长安城里，在贵胄圈子里，真的不算什么。

若她和辛夷阿姊一样，是国公之女，和若阿姊一样，是侯爵之女，西乡侯的小娘子在对付她之前，恐怕也得掂量一下，是否招惹得起她的阿耶。

但是她的阿耶只是小小的著作郎，就算她被人欺负了，阿耶也找不回这个公道，就算阿耶想求见皇帝，皇帝都不会搭理他，还得靠国公去御前打这个官司。

“姨娘，她们说，虽然我也是安国公府的小娘子，但是午宴时，我就不该坐前面，但是这是公主的女官安排的座席，也不是我特意求来的啊！”杜紫草抱着张姨娘，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她原先就遭了惊吓，后来又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心里更加难受，回来就躺下了。

“没事了。姨娘在呢。”张姨娘的眼中也是酸涩无比。

她顶着夫人的白眼，在郎君面前曲意奉承、百般讨好，积攒了一点钱财，全花在了女儿身上，只盼着女儿能过得比她好。

她的女儿长这么好，就算她不惹事，各种是非也是免不了，小门小户根本护不住，至于高门大户，以女儿的身份，终归是要以色侍人，既然都是这条路，自然要往高处看。

“她们这么说，不过是找个欺负人的理由而已。”张姨娘轻声说道，“她们一个个的，不也是靠着父祖权势，才有脸面，哪个靠的是自己？老夫人还在呢，你的祖父是安国公，你当然是安国公府的小娘子，就该排她们前面。就连公主的女官，也认这个规矩，轮得到她们不认吗？”

“姨娘，我知道。”杜紫草躺在张姨娘的怀中，胡乱擦着眼泪，“姨娘，我只是气不过。她们欺负我，不就是觉得我好欺负吗？”

“好了，没事了，睡吧。”张姨娘拍着她的背，轻声哄她入睡。

第二日，安国公夫人钱氏，向老夫人请安时，说起了她要去定远侯府探病之事。

“嫂嫂，我也一起去吧。”李氏说道。杜紫草是她的庶女，叫她一声阿娘。杜若这次救了杜紫草，她这个做阿娘的，当然也得去感谢。

“也好，你们都一起去吧。”老夫人很是赞同，“把辛夷她们也都带上。让阿若快快好起来，小孩家家的，好得快，不用几日，就利索了。”

“老夫人说得是。”钱氏笑着附和。

“老夫人这话，我们一定带到。”李氏也笑。

老夫人知道，她们大概没懂她的言下之意，不过她也没说破。杜若这反应，才是真正的杜家女，不管是当场，还是事后，她这反应，有勇有谋，都是在把对方架火上烤，安国公府的小娘子，娇娇弱弱的，都是些娇花，经不起一点风雨。

当然，老夫人并不知道，当场的反应是杜若的本性，事后的反应则是太子的爱好。

她看着杜紫草，见她眼皮有些肿，就知道她哭过。这种事，哭有什么用，打人一顿，都比哭有用。纵使打完以后，再道歉，也比自己偷偷哭心里畅快吧。

“紫草啊，以后多和阿若一起玩，知道了吗？”她叮嘱杜紫草，希望她能学到杜若的几分本事，不要遇事就哭，这是在丢杜家的脸。

“老夫人，我知道了。”杜紫草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精神气还不错。

她也想通了，她们要欺负她，她也不能任人欺负，否则以后欺负她的人更多。不过该怎么还回去，她还没想好。

钱氏和李氏，各自备了厚礼，带上了三位小娘子，坐车去了定远侯府。

杜若正在和周氏闹腾。她先是睡了一觉，就说她好了，想要爬起来，被周氏按下，让她继续养病，又喊着她受伤了，让周氏喂她喝粥。

“你有这么娇弱吗？”周氏哭笑不得，又拿她没办法，只能顺着她的意，当她小娃娃似的，哄她吃东西。

杜若正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和周氏撒娇的时候，宋嬷嬷来报，钱氏她们来了。

“红叶，快收拾一下，还有若娘子的药，也端上来。”周氏吩咐了几句，才出去迎接钱氏她们。

她接到了人，迎入了正院，主客落座，寒暄了几句。钱氏她们送上了礼物，周氏当然好一番推让，最后却不过她们的盛情，还是收下了。

“阿若没啥事，睡一觉就好多了，手腕也没事，今日就消肿了。”杜若本来就没事，周氏对着钱氏她们，也就说得很轻松，免得她们心里不安。

但是她也不敢说没病，皇帝都吩咐过了，让杜若好好养病，杜若好歹得病上几日，才能好起来。

钱氏她们到了杜若的屋里，见她脸色不错，右手虽然包着，也不见她哭哭啼啼，显然不是大碍，也是松了口气。

“这次真的多谢阿若了。”钱氏说道。

“大伯娘这么说，折煞我了，我就拉了一把，没做什么。”杜若回道。

“就是阿若拉这一把，才救了紫草，我也是万分感激。”李氏说完了，又对杜紫草说道，“三娘子，快来给阿姊行礼。”

“多谢阿姊，阿姊援手之情，紫草铭记于心。”杜紫草上前，欲行大礼。

“使不得，紫草快请起，阿若是你阿姊，在外护着你，是应该的。”周氏赶紧把她扶住了，不让她下拜。

“是啊，紫草妹妹这么客气，真的折煞我了，我就是顺手。”杜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拉这把，真的是顺手，纯粹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当不得杜紫草这般感激。

“对阿姊来说，是顺手，对我来说，却不是。”杜紫草郑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