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让人备了车驾,带了几盒时令鲜果,去了安国公府。不巧的是,安国公不在府里,她就去紫萱院拜见了老夫人。
安国公府所有人,主人也好,仆役也好,为了老夫人的寿宴,事前忙了数月,事后又收拾了许久,这阵子大家都累坏了,钱氏发了赏钱之后,又让大家好好歇上几日,缓过来了再好好当差。
周氏进了紫萱院,就感觉里面颇为安静。老夫人跟前,只站着几名服侍的侍女,不像平时那般,屋子里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她见了老夫人,行了礼,奉上了礼物,坐下来寒暄了几句,才道:“老夫人,我有点私事,想请教一下老夫人。”
她说完,眼睛往四周的侍女们身上扫了一眼,就止住了话头,不再往下说。老夫人见状,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阿丽,你们下去吧。”老夫人把人都打发走了,才问她,“出了什么事?”
“老夫人,我年纪尚轻,遇到这事,有些心慌,才想着找您讨个主意。”周氏把皇帝的旨意简单说了下,又道:“陛下下了这道圣旨,阿衡要陪太子读书,肯定不走了,我要照顾阿衡,也不走了,不知道老夫人觉得,阿若该不该走?”
老夫人听到周氏这么问,沉吟起来,周氏问该不该走,而不是能不能走,就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她思索了一会儿,安慰周氏:“我觉得吧,这事不用太过担忧,就算你忧心那个,比起镇西军,振武军,阿诚远在弓月城,轮不到他排头一个。”
至于周氏到底在忧心什么,老夫人没明说,不过她们都清楚。
弓月城与长安,相距大概五千里,这个距离,注定了皇帝就算心有猜忌,对定远侯的防范也有限。近处的振武军,更近处的镇西军,也没见皇帝不放心到这个地步,要把他们的家小留在长安为质。
“老夫人的意思是?”
“阿衡如今年纪尚小,跟在太子身边念几年书,也不是坏事,太子的侍读,说是说陪太子念书,不过大家都知道,书念不念不重要,打小跟在太子身边,让太子知道他的脾气性格才最重要,到了他日,也就不用太担心类似的事。”老夫人分析道。
老夫人所谓的他日,是指到了他日,太子登基为帝,他和杜衡,君臣之间有着年少时的情谊打底,就不会猜忌过度,彼此无法信任。
“老夫人说得对,是我乍闻此事,乱了分寸。”周氏仔细想了想,觉得老夫人的话,也有道理。
皇帝挑选大臣之子做太子的侍读,真是恩宠,只是定远侯镇守边地,手握重兵,周氏才想得有些多,不过还是那句话,弓月城离长安太远,影响不了长安的局势,皇帝没必要这么不放心。
“再说,太子已经十七岁了,咱们大燕的太子,二十而冠,接下去会离京历练,阿衡陪太子念书,最多也就二三年的事。”
“多谢老夫人。”周氏听了老夫人这席话,心情好多了。
太子毫不犹豫就把这口黑锅甩到了皇帝头上,他自己,当然是清清白白的一名好太子,什么坏事都没干。
他写好信,放入信封,让虞安赶紧把信送到杜若手上,好安她的心。
虞安做传信之事,做得相当娴熟了,二话不说,就让人送了出去。他们送信这条线,布置得相当顺畅了,太子想什么时候送到,就能什么时候送到。
太子提起笔,继续写东西,他处理好了手头的事,才琢磨着该怎么照顾杜衡。
他想了想,对虞安说道:“虞安,明日杜衡来上学,你让小内侍们去认认人,命他们好好照顾杜衡。”
“是,殿下。”杜若是太子心仪的小娘子,杜衡是杜若的同胞兄弟,有着这层关系在,就算太子没有吩咐,虞安也不会怠慢杜衡,太子特地吩咐,他只会更加用心。
“杜衎呢,在外面吗?让他进来。”太子又想到了一人。
“殿下请稍候。”虞安出去唤人。
杜衎入职太子亲卫快两个月了,轮值随侍太子左右也有十多天了。太子亲卫,满额六十人,入职这些日子,大部分同僚,他混了个脸熟,少数几人,已经热络到和他称兄道弟了。
他们这些亲卫,都是有爵人家的子弟,不过勋贵之间,也分圈子,谁和谁关系好,多数和父祖之间的交情有关,圈外的朋友,也有,就是比较罕见。
现在不管是皇帝亲卫,还是太子亲卫,勋贵子弟都得排资论辈候缺,杜衎突然越过前面无数人,入职太子亲卫,当然引得不少人好奇。有人借着说笑,和他打听,他走的是谁的门路。他说实话,他是蒙了太子青睐,才能入职,旁人却不相信。
大家都觉得他这话,一点诚意都没有,身为太子亲卫,大家都能这么说。
更有甚者,见他和虞少监说过几次话,就怀疑他家和虞少监攀上了交情,才能这么快补到缺,只能说想太多。虞少监对他是比较客气,但说到交情,真没有。不过其他人要这么想,他也不会特地去澄清。
虞少监是太子心腹,太子身边的第一人,虞少监和他说过话之后,卫率对他,都客气了几分,杜衎当然没傻到去澄清这个误会。
他们这些亲卫,太子出入时,扈卫太子左右,太子不出门的时候,就分班在殿外值守。
这日,轮到杜衎和另外几名亲卫,还有些勋卫翎卫,站在檐下值守。
突然,虞少监出了殿门,对他说:“杜衎,太子殿下召见。”
“是。”
杜衎解下了腰间的佩剑,交给同僚,整了整衣衫,才入殿拜见太子。
“臣杜衎拜见太子殿下!”他见了太子,长揖为礼。
“阿衎免礼。”太子让他起身,又赐了座。
“谢殿下。”杜衎在下首入了座。
“阿衎,事情都上手了吧,和同僚相处还好吧,没人为难你吧?”太子问了问他的近况。
“多谢殿下,臣都能上手了,臣也一切安好。”杜衎连忙回道。
“这就好。”太子微微颔首,“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陛下有旨,命阿衡来勤学殿念书。”
“这事臣还真不知道,不过阿衡能有幸陪殿下念书,是阿衡的福气。”杜衎又道。
太子笑了。他发现,杜衎是个很有趣的人。
太子对他说道:“阿衡年纪尚小,他才来上学,心里恐怕有些惶恐,这几日,你就来回接送他上学吧。平时,也多照看他一些,不要让他被人欺负了。”
“臣代臣弟,多谢殿下关爱。”杜衎闻言,很是感激。
外面有些传言,说什么太子比以前难伺候了,要他说,都是胡扯。他在太子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有人自己找不自在,太子不削他脸面才怪了,但是对太子恭敬的,也没见太子为难谁了。
“那这事就交给阿衎了。常意在吗?让他进来。”
“臣遵旨。”
杜衎退了出去,让常意入内,他继续站檐下值守。
晚些时候,他下了值,就有人勾住了他的肩膀,问他:“杜衎,是不是有喜事,该不该请客?”
那人是汝南伯世子顾晟,顾芊芊的兄长,他比杜衎年长几岁,在亲卫中的资历,也比杜衎老。
太子找杜衎到底有什么事,顾晟没有明白问,太子的话能不能说,杜衎自己清楚。
“顾兄啊,是有喜事,不过不是我的喜事。北边府里的阿衡,要来勤学殿念书了,殿下命我照看着些,大家也帮忙多照看些。”杜衎对他说道,又向周围的亲卫拱手拜托。
杜家两府,安国公府在南,定远侯府在北,同为勋贵子弟,大家都知道他在说定远侯府。
定远侯世子杜衡,要来勤学殿念书,自是喜事,太子召见了杜衎,亲自吩咐他照看着些,这意味着太子对杜家两府都很礼遇,这显然也是喜事。
“想要我们照看,必须得请客。”顾晟起哄。
“好,好,平康坊,走起。”杜衎挥了挥手,一派豪爽派头。
“走,不醉不归。”其他人跟了上去。
安国公回了府,听说周氏有事找他,来到了紫萱院相见。
他听说了这事,也觉得,皇帝没其他意思,就是让杜衡在太子身边待几年,熟悉一下而已。
周氏经过他们这番开解,也不再太过忧心,她回去了,发现杜若和杜衡都在她院子里。
“阿娘,我托人问过了,不用担心,太子会照顾阿弟的。”杜若把亓宣信中的内容,挑了一部分,告诉周氏,宽她的心。
“嗯,国公和老夫人也说了,不用担心,阿衡就好好跟在太子身边,念几年书吧。”周氏同样拿话宽慰他们。
到了晚间,她在榻上躺了半晌,了无睡意,复又爬起来,让人伺候笔墨,给定远侯写了封信。
她在信中说,她打算自己留下来照顾杜衡,杜若见过了外祖一家,就回弓月城去,但是让杜若一个人启程,走上几千里路,哪怕身边带着随从护卫,她也放心不下,她问丈夫,这事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