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青龙

四月下旬，有一日，常乐突然派人给思南院递了张帖子，邀请妙香二十六那日去青龙寺游玩。

帖子送进来，先到了琴娘的手里，琴娘看了下帖子，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纵使妙香是名满长安的都知，但是她身在三曲，籍为乐户，每月只有三日能出门逛逛，别的时间想离开平康坊，必须得到官员的邀请。

常乐是官员没错，不过就他这品秩，想邀请妙香出去玩，官职未免太小了一点，下帖邀请妙香出游的高官一堆，轮都轮不到他。

琴娘想到这里，摸不清他的用意，亲自把帖子给妙香送了过去，问她：“妙香，要应约吗？”

妙香翻开帖子，认真看了一会儿，才道：“去，当然去，想见我的，恐怕不是常乐。”

“你的意思是？”琴娘眼神一闪，忽而面上有了喜意，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琴娘想到哪儿去了，大概是杜小郎君想见我，只是不方便给我发帖子，才让常乐代劳。”妙香笑她想多了。

常乐侍奉的那位贵人，尊贵无比，就算她做梦，也不敢奢望，是那位想见她。

“有些事可说不准。”琴娘被她笑得有些挂不住面子，坚持己见。

“那就呈琴娘吉言了。”妙香作势福了一礼，继续笑她。

到了二十六那日，琴娘和妙香为了装扮之事，闹起了矛盾。那日，琴娘一大早就带着人过来，喊妙香起来梳洗。

“什么时辰了？”妙香睡得正酣，被她闹醒了，揉着眼睛，问道。

“卯时刚过半。”有小侍女回道。

“琴娘，帖子上约的时间是巳时，还有一个半时辰呢。”妙香听了，无力地嘟囔着。

青龙寺在新昌坊，离平康坊不算远，就算她为了表示敬意，不能让杜若等她，提早一点过去候着杜若，她早到片刻就行了，不用这么早起来吧。

“妙香，赶紧起来，看看我帮你带来了什么？”琴娘不听她的抱怨，只管催她起来，又吩咐小侍女，“打开来，给妙香看看。”

“是。”两名小侍女们应了一声，从包袱里取出一件衣服，展示给众人看，屋内的众侍女，看到她们手上的衣服，都发出了惊叹声。

妙香从帐子中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也愣住了。

这是一件七彩罗衣，绚烂华丽，光彩炫目。

她看清楚了以后，无奈地说道：“琴娘，今日是杜小郎君要见我，不是其他人。”

“我知道，就算你去见杜小郎君，也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她留一个好印象。”琴娘笑吟吟地说道。

妙香以手扶额，不知道该说她什么才好。前几日，琴娘才和她说，杜若不是小郎君，她就算献殷勤也没用，现在怎么就换了种说法。

“我不要，琴娘你收着吧，随便给谁都行，我穿旧衣就好。”妙香不肯听她的。

“听我的，准没错。”琴娘无视她的反对，指挥着侍女们，帮她盛装打扮起来。

妙香说了她几句，拗不过她，最后还是顺了她的意。

这一番打扮，耗时不菲，琴娘早早喊她起来，并非胡闹，而是颇有远见。

妙香梳妆好，用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才乘上马车，向青龙寺方向而去。

青龙寺位于新昌坊南隅，靠近延兴门那边。妙香到时，刚刚辰时末。

她的马车尚未停稳，就听到外面有人问：“可是妙香到了？”

听声音，正是杜若。看来她提前来，杜若来得也不晚。

妙香拉开车帘，看到骑在马上的杜若，微笑着说道：“小郎君，是奴家。”

“妙香用过早膳了吗？”杜若问她。

“用过了，小郎君呢？”

“我也用过了，那我们进去上香吧。”

“好。”

杜若下了马，走到妙香的马车旁，打开了车门，抬手请妙香下车。

妙香伸出右手，放到了她的掌中，由她扶着，下了马车。

妙香坐在马车中，杜若还看得不太真切，她下了车，杜若看清楚了她身上的七彩罗衣，眼前一亮，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妙香身材好，气质也好，今日身着七彩罗衣，光彩照人，手中拿了把墨绿色的团扇，嫣然一笑，别说惑长安，迷天下也是易事。

“小郎君谬赞了，奴家哪敢和西施比。”妙香扬起团扇遮面，对着杜若，行了一礼。杜若所吟诗句，乃是昔日李太白赞美西施之语，她愧不敢当。

她的仪态，受过严格训练，深谙半遮面之妙，此举一出，更加引人注目。

青龙寺门前，有不少来进香的百姓。见她们二人，一人是容貌妍丽的小郎君，一人是貌美如花的小娘子，郎才女貌，般配无比，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杜若从红叶手中接过一把折扇，唰地一下打开，随手扇了两下，做了个请的动作，姿态颇为潇洒。

“妙香，请。”

“小郎君先请。”妙香礼让。

“妙香不用客气，你我二人同行，可好？”

“客随主便。”

“如此甚好！”杜若带着妙香，往寺里走去。

青龙寺建于乐游原上。乐游原是渭水侵蚀冲刷残留下的高地，后渭水向北改道，周围都被冲刷成了平原，唯独此处剩下了一部分高原，最高处比旁边的平原高出六七丈，秦时的宜春苑，汉时的乐游苑，皆在此处。

此地是长安最高处，登高望远，景色宜人，长安的繁华尽入眼底。

进了山门，就见有一条石阶向上，从山门到寺里，大概有百多阶要爬。

上香的百姓们，为了表示虔诚，这台阶当然是自己爬，不过山门中也有可供雇佣的脚夫，可以用肩舆把人抬上去。

杜若自己爬这石阶，毫不费力，但是妙香打扮得这么好看，自然不能让她爬山，她就让红叶去雇肩舆。

“小郎君不用担心，奴家一口气上去，不费力。”妙香看着台阶，很有自信，她自幼练舞，当然不会娇弱到这几步台阶都爬不动。

“我知道，但是妙香这么好看，不适合爬山。”杜若很认真地说道。这是她的心里话，让美人爬山，乱了仪态气息，俨然是在唐突美人。

“那下次小郎君约奴家出来玩，奴家就穿男装，小郎君觉得如何？”妙香试探着说道。

她这话，男装不是重点，而是三言两语间，就把下次再一起去玩定好了，是在试探杜若对她的态度。

“好啊，妙香会骑马射箭吗？不如我们下次去打猎吧？”杜若没有反对。

“奴家都会，小郎君想去哪里打猎？”

“我对长安不是很熟。”

“那奴家推荐一个地方吧，兰池，小郎君听说过吗？”

“始皇的兰池宫？”

“对，兰池宫虽然荒芜了，不过兰池边上的景色依旧。”

“行，下次我们就去兰池打猎。”杜若点了点头，问她，“妙香对长安周边熟吗？”

“小郎君放心，奴家都熟，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妙香轻摇团扇，笑道。

“那就好。”杜若听了，很满意。

她听阿娘的意思，过段时间，就要把她送回弓月城，那么离开长安之前，她当然要把长安附近的地方，一一玩过来。

亓宣要念书，常乐要当差，安国公府的姊妹们，出门一趟，太兴师动众，阿弟要念书，阿娘要管家理事，好像就她闲着。

妙香熟悉长安周边，性格也爽快，还愿意陪她玩，总比她一个人瞎逛热闹。

她想到这里，又问妙香：“妙香出来陪我玩，不碍事吧？”

“当然不碍事，能蒙小郎君邀请，奴家受宠若惊。”妙香忙道。

这时候，红叶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顶肩舆。

杜若把妙香扶上了肩舆，自己上了另一顶，由人担着，向上而去，其他人则跟在肩舆旁边。

脚夫走惯了台阶，没过多久，就把她们送到了上面。

青龙寺占地颇广，景致优美。

杜若带着妙香，先去正殿上了香，才各处逛起来。

“小郎君，后面有个亭子，是寺里的最高处，登上亭子，可以观望整个长安。”妙香在前带路，引着杜若登上了亭子。

“小郎君请看，南边是曲江池。”

杜若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登高望远，曲江池恍如就在眼前。

“这边是大雁塔，那边是小雁塔，东市，兴庆宫，大明宫。”妙香在亭中转了一圈，把长安的各处指给杜若看。

杜若依次看过，挥了挥手，示意红叶带着人下去，很快，亭子里就剩下了她和妙香二人。

“妙香。”杜若看着她，说道，“我看了你的信，觉得很有趣，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谢意，妙香想要什么，请告诉我，好让我尽一点绵薄之力。”

“小郎君说的哪里话？奴家就和小郎君闲聊了几句，哪里需要小郎君道谢。”妙香却不肯明说她想要什么。

“妙香，我虽然不才，没什么能耐，不过认识几位有能耐的朋友，有什么事，请尽管开口。”杜若以为妙香觉得她办不成事，又道。

她是不行，但是有行的人。就算亓宣不行，还有太子呢。

“小郎君愿意邀请奴家出来玩，奴家就感激不尽了。”妙香边说，边对她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