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儿帮阿耶戴上吧。”太子见没能达到目的,很快换了方法。
“好,你戴吧。”皇帝将手腕伸了出去。
既然太子要献这个殷勤,皇帝就让他献了。
太子帮皇帝戴好了,又伸出自己的左手,和皇帝的手腕放在一起,让皇帝看。
“阿耶,您看看,您的五彩丝,和儿的五彩丝,有何不同?”
皇帝扫了几眼,太子的五彩丝中夹杂的是金珠,他的是翠玉珠,这就是最大的不同吧。
不过,他瞟了一眼太子,哪里不明白他的那点小心思,心里轻轻“呵呵”了两声,故作不解,问:“有什么不同吗?”
就当他老眼昏花,看不清吧。
“阿耶的特别好,儿的不如。”太子指出这一点。
“有吗?朕觉得差不多吧。”皇帝要和他唱反调。
“阿耶!”太子叫道,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皇帝却笑了起来。
“太子。”皇帝抓住太子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说道,“她的孝心,朕懂了,也心领了,但是哪有你这样死皮赖脸和朕讨赏赐的?”
“儿知道了。”太子这才偃旗息鼓,不提这事了。
皇帝又问了问他的情况,念书身体,各种琐事都问了问,见他一切安好,才带着他去后殿用晚膳。
“阿耶,儿今晚不想回去了。”用过晚膳,太子对皇帝说道。
“行,那你就歇在朕这里吧。”皇帝颔首同意。
他就知道,刚才的事,太子还没有死心,等着太子接下去继续出招。
果然,他让太子陪他下棋,下了一会儿,太子又有动静了。
“阿耶,有件事,儿想向阿耶请教。”
“哦,何事?”
“儿有个朋友,他碰到了一件事,不知道该怎么办,问儿,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想问问阿耶的意见。”
出乎他的意料,太子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皇帝捏着棋子,轻抚棋面,琢磨了一下。太子的朋友?这世上,以国礼论,除他之外,无论何人,在太子面前,皆是臣,谁敢狂妄到自称是太子的朋友?太子恐怕是在无中生友吧?
不过,皇帝想知道太子故弄玄虚,到底想说什么,随手落下一子,说道:“说吧,何事?”
“儿这个朋友,他知道了一件事。他不管,恐怕有人会遇到麻烦,他管了,恐怕他会遇到麻烦,所以他想问问儿,他到底该不该管这件事。”
“太子,你这话,太过笼统,朕给不出具体的意见。”
“儿就和他说,那要看这人,和你是何关系了,若是亲近的人,该倾尽全力相助,若是陌生人,量力而行即可。但是儿的朋友说,纵使是陌生人,无辜遇害,他也于心不忍,总要想个法子,救上一救,才能安心,阿耶觉得呢?”
“既然你的朋友已有选择,去做就是,何必多问?”皇帝总算听明白,太子这是打算去救人,但是救人之事,对太子自身,并无好处,反而可能有害,所以太子有些举棋不定。
“阿耶,若儿遇到同样的事,阿耶觉得,儿该如何应对?”
皇帝看着太子,见他终于绕回正题,不再拿所谓的朋友说事,大概这个问题真的困扰到他了。
他沉吟片刻,才说道:“太子,你的朋友,他的选择是对是错,朕不去评价,但是你是太子,这世上没有你不该管的事。读书人说,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你是太子,更应如此。”
“儿受教了。”
“不过有时候,的确该量力而行,有些事,顺势而为,事半功倍,势未至,没必要一意孤行,退一步,以时养势,待势成,以势服人,亦是良策。”皇帝认真教太子。
“儿明白了。”
皇帝见太子乖乖受教,心中自是满意。太子不淘气的时候,还是很懂事的。
太子问完这事,又和皇帝闲话了一阵,始终不提给杜若讨赏赐这事,皇帝自然也不提,这事仿佛就这么过去了。
一局棋了,时辰差不多了,皇帝让人伺候太子去歇息。
皇帝自去洗漱,他换好了衣服,去偏殿看了看,太子已经躺在榻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皇帝见他把手腕放在被外,轻轻抓起他的手腕,放进了被子里。
“阿耶!”太子动了一下,似乎想睁开眼睛。
“没事,睡吧。”皇帝拍了拍被子,示意他赶紧睡。
“阿耶,求阿耶一件事。”太子轻声说道,语气有些呢喃,似睡非睡。
“何事?”皇帝坐了下来,问他,想着太子忍到现在才说,也是不容易。
“阿耶!求阿耶给儿几天假吧。”
太子的请求,依然出乎皇帝的意料。
“不是马上就要过端午节了吗?”皇帝提醒他。
五月初五是端午节,有三日假可放,太子想做什么,过节时去做不就行了。
“阿耶,不够,儿想多要几日假。”
“你要干嘛?”皇帝问他。
“阿耶,阿若很快要回弓月城了,下次再来长安,不知道猴年马月了。这几日,儿想陪着她,到处玩玩。”太子告诉皇帝原因。
皇帝听到这话,愣住了。
太子又要干嘛?他不是心仪杜若吗?杜若要回弓月城,难道太子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不成?
“你让她走?”皇帝不信。
“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她高兴就好。”太子一副杜若开心就好,他怎样都无所谓的口气。
皇帝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表情有些奇怪。
“那你为何要留下杜衡?”皇帝随即想到这事,还是觉得他这话信不得。
“就是留他念书啊!没其他事。”太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朕信你才怪了。你赶紧睡,好生念书,不要老是想着玩。”皇帝不信他的话,起身准备离开。
太子翻了个身,抓住了皇帝的袖子,不让皇帝走:“阿耶!”
他拖长了调,满腹委屈地喊着。
“太子,你多大了,还和朕来这一招?松手!”皇帝哭笑不得地骂他。
“阿耶,求您了,就给儿几天假吧。”太子不肯松手。
皇帝扯了一下,没扯动,又不愿和他硬来,只能哄他:“行行行,朕答应你,你松手吧。”
“真的?”皇帝答应得这么爽快,太子有些不敢相信。
“朕怎么会说话不算数,就你和朕淘气,你看其他人答应了朕的事,敢这么和朕讨价还价吗?就你,才安生了短短几日,就闹着要变卦。”皇帝说他。
“那是因为儿知道,阿耶最疼爱儿!”太子毫不心虚地说道。
“你知道还和朕淘气,你再敢这样,哪日把朕气着了,朕就赏你一顿好打!”皇帝吓唬他。
“阿耶,儿做错了事,您好好和儿说,儿肯定改。就算阿耶是皇帝,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儿啊。”太子不爱听皇帝这么说,和皇帝讲道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太子这么说,皇帝真心不想搭理他。
“你乖乖睡觉,好好上学,请假可以,但不能太多。”现在,皇帝吓是吓不住他,又不能为这点小事,真打他一顿,也是拿他没办法,只能和他讲道理。
“阿耶,儿睡不着了。”太子闹了这一遭,早就了无睡意了。
“你这么闹腾,睡得着才怪。”
太子往里面躺进去一点,对皇帝说道:“阿耶,您和儿说说话吧。”
皇帝顺势坐到了榻上,问太子:“太子,你想给定远侯女公子讨什么赏赐?”
他想了想,就太子现在这个闹腾劲,这件事太子没有达到目的,不知道还要搞出多少事来,他真是怕了太子的皮实,还是早点遂了太子的意,大家都安生吧。
“阿耶,赏阿若一个庄子吧,大小无所谓,只要是阿耶赏的,都是对阿若的莫大恩宠。”太子见皇帝问这事,终于说出了目的。
“赏在哪里?”
“就在云门乡,儿的田庄附近吧。”
“你真的不留她?不会过几日还要朕下旨留她吧?”皇帝又问。
“阿耶,这件事,顺其自然吧。”太子靠在皇帝身边,沉默了片刻,才道,“阿耶,儿还没想好,或许,儿和她不相干,才是对她最好吧。”
“太子,你又在胡扯什么,你是太子,无论谁得你青睐,都是她的荣幸。”皇帝的语气中,有些不悦。太子心仪哪家的小娘子,皇帝是否愿意成全,是皇帝的事,但是有人胆敢拒绝这份青睐,就要变成另外一回事了。
“阿耶,您想到哪里去了?阿若当然觉得儿很好,否则她为何要做五彩丝送儿,还这么用心孝敬阿耶?”太子连忙说道,“是儿自己在胡思乱想。阿耶大概知道了,阿若和长安城里的寻常淑女不同,儿怕有些风言风语伤了她。”
皇帝垂眼看着太子。太子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身侧,眉眼间舒展和缓,仿佛寻常人家的儿子似的,和他说着心里的烦恼。
太子毕竟只有十七岁,十七岁的时候,他在干嘛呢?
皇帝慢慢回忆,很多旧事,到如今,有些模糊不清了。
“朕知道了,这事也不急,你想明白了,再和朕说吧。”他安抚太子。
“嗯。”
太子渐渐没了动静,皇帝一直等到他睡熟了,才离开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