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端午

五月初五，端午节。

这日，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口挂上艾草、菖蒲，吃粽子、喝雄黄酒，手腕上则系上五彩丝，许多地方还会举行龙舟赛等活动，共庆佳节。

刘道长却没有过节的心思，他一夜翻来覆去，没有睡好。

他住在长庆殿附近，一个叫听雨阁的地方，地方不算大，四周景色极好，几间精巧的屋子，隐在古树翠竹中，院子里植有数丛芭蕉，每逢雨天，尽享雨打芭蕉闲听雨之乐。

长庆殿这边，住的都是太子的客人。

客人是个雅称，他们这类人，古时称门客食客，如今称清客帮闲，其实就是靠着给主家做事讨口饭吃。

当然，当主家是太子的时候，想要凑上去帮闲的人无数，没有一点本事，太子根本看不上眼，本事不同，东宫的供应也不同。

刘道长靠着献上了安息香，这些日子，不但被太子好吃好喝供着，四季衣裳，每月月供皆是上等，而且有单独的院落居住，长庆殿里不少人比他来得早，却还在与人合住，可见他多得太子的欢心。

他往日有多自得，如今就有多懊悔。

太子交代给他的差事，可不是这么好办的，办得好，是太子英明神武，明见万里，出了岔子，就是他打着太子的幌子，招摇撞骗，蒙骗世人，太子将他的脑袋一砍，就能了结此事。

原先，很多人觉得太子年少不知事，仁厚可欺，他也有这种错觉，如今他才明白，是他自己太浅薄了。

仁厚的太子，或许有，但是今上的这位太子，绝不是。

天明时，有人给听雨阁送来了节令供应。

听雨阁伺候的小内侍，接了东西，正在往门口挂艾草、菖蒲的时候，就见刘道长披着衣服，出了屋子。

“真人，今日膳食房送来了粽子，真人尝尝吧。”小内侍向他请示。

刘道长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小内侍很快帮他摆好了早膳，刘道长坐下来，喝了几口粥，又尝了尝小内侍剥好的粽子，却没尝出什么味道，整个用膳的过程，他都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小内侍以为他昨夜酒喝多了，还没醒过来，也没在意，只是给他上了一壶浓茶，帮他醒酒。

刘道长喝着苦涩的茶水，望着院子里的芭蕉，思索着对策。

昨夜他初闻此事，第一个念头就是跑路，后来又按捺住了，就算他要跑路，也不能现在就跑，否则太子恐怕会意识到更多不对劲。

太子要用他办事，查他的底，很正常，查出了旁人不知道的事，也很正常，但是他迅速跑路，就要变成不正常了。

一旦太子起了疑心，惹得皇帝也注意到了此事，涉入此事的其他人，结果怎样不去说，但是以皇帝对太子的偏爱，皇帝知晓了内情，恐怕要诛他九族才能解恨。

他是承恩侯世子王玠引荐给太子的，不过王玠所知不多，承恩侯王粟才是真正的知情者。

王家将他送到太子跟前，目的有两个，第一个，就是游说太子搬出东宫，此事已经完成了，不过如今这个结果，王家未必满意。

太子的确迁到了兴庆宫，但是东宫被太子这么一修，恐怕很多年没法使用了。

现在，太子说他没钱，才停着不动工，有人真着急这事，不妨送太子一笔钱，让太子尽快完工。不过太子要坑人，这修东宫的支出，恐怕会变成无底洞，再多的钱，都填不满这个窟窿。

刘道长发现此事如此发展，第二个目的，他就开始拖着不动手，观望情形了。

既然太子不是好糊弄的主，皇帝又要给太子撑腰，作死的事做多了，恐怕真会死。

如今，王家有他的把柄，他也有王家的把柄，不想撕破脸的话，大家都当没这回事，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反正太子迁宫之后，病真的好了，他也不算欺骗太子，至于还没发生的事，只要王家不蠢，自己去承认，当然不存在。

皇帝要将二皇子三皇子封王的消息传了出来，王玠约他见面，他就知道，王家坐不住了，这是在催他干活呢。

只是，这活，他更懒得理会了。

明知毫无胜算，还要轻举妄动，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和这种没有分寸的人谋划大事，怎么死都不知道。

那时候，他就该寻个理由，告辞离去，就不会有现在的事。只是，太子对他一向信重，态度亲切，供应上等，他既有侥幸心理，又贪图好处，迟迟没有下定决心，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刘道长重重叹了口气，开始考虑，太子交代的事，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太子满意，也不至于把自己填进去。

端午这日，杜若醒得也极早。

天刚蒙蒙亮，她就到了主院，杜衡也在了。

周氏带着姊弟俩，去了祠堂，给祖宗上了香，送上了祭品，又行了大礼，完成了祭祖之事。

祭祖完毕，杜若指挥着侍女们，给主院，自己的院子，杜衡的院子，都挂好了艾草、菖蒲，才开始练箭。

稍后，她洗漱干净，换了衣服，又去了主院。

“阿娘……”她还没进门，就喊了起来。

“若娘子来了。”侍女们帮她撩起了门口的细纱帘子，请她入内。

“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去看龙舟赛？”杜若问道。

“还早着呢，巳时半才开始。”周氏回她，“先坐下来用早膳吧。”

“好。”

早膳除了寻常菜式，多了几样应节食物，一样是粽子，一样是雄黄酒，还有一样，是槐花糕，这是杜若昨日带回来的槐花做的。

端午节的粽子，上面缠绕的也是五色绳，包得小巧精致，一两口一个大小，有甜的，也有咸的。杜若两种粽子都吃，稍微更喜欢咸的，没有咸粽子的话，甜的也能凑合。

雄黄酒除了喝，还会涂抹在额头上，用以祛邪。

用过早膳，周氏取了笔，蘸了雄黄酒，在杜若额头上画了一朵梅花，在杜衡额头上写了一个“王”字，才算完事。

龙舟赛在曲江池举行，今日街上人肯定很多，为了不被堵在半道上，她们早早就出发了。

这日，太子也早早入了宫。

端午节，民间有祭祖习俗，皇家祭祖，是在太庙，不过皇帝亲祭，仪式太隆重，皇帝亲祭，百官必然陪祭，光是准备，就要准备许多天，当天的仪式，更是需要耗费数个时辰才能完成，不是正祭日，皇帝一般不会亲祭，多是遣使代祭。

宫里也有祭祀的家庙，这日，皇帝就带着皇后太子等人，在家庙祭祖。

家庙祭祖，仪式就比较简单了，和寻常人家祭祖，没多大区别，最多就是祭品丰盛了一点。

如今的宫中，因为封王这事，许多人想要讨好皇帝，求他改变主意，皇后宫妃们，和和美美，皇子皇女们，孝顺无比。

太子是头一个孝顺的好大儿，其他人，当然也不甘落于人后，皇帝膝下，个个都是孝顺的好儿女，想来，他应该很是欣慰吧。

可惜，皇帝好像没有享这个福的命，此时，太子亲自伺候他用膳，他却用得有些不安。

“太子，你坐吧。”他吩咐道。

太子有时候孝顺得不用心，都是有所求，现在，太子这么诚心，他真是担心极了，太子想求他什么事，才需要这么孝顺啊！

“阿耶，儿帮阿耶剥粽子。”太子不听，继续献殷勤。

今日，他没其他事，纯粹就是孝顺。皇帝对杜若这么大方，还让他可着心意挑地方，值得他这么孝顺。

太子剥了粽子，又蘸了石蜜，恭敬地送到皇帝面前。

太子这么做，没有任何问题，送上的粽子，也是皇帝爱吃的馅，哪里都很正常，但是皇帝不信他，总觉得吃了他的粽子，恐怕付出的要比粽子更多。

“太子，你坐吧，朕真的不用你伺候。”皇帝无奈对他摆手。

“阿耶，儿做得哪里不好，阿耶才不愿意尝尝吗？”太子的眼神看着可怜极了。

皇帝心说，朕再信你，就是朕傻了。

但是太子用这么可怜兮兮地眼神看着他，他没办法，还是把粽子吃了。

“给太子布菜。”随后，他反应过来，不能让太子再有这个空折腾，吩咐左右。

“谢阿耶！”太子真的没事，吃得毫无负担。

皇帝见他始终不说什么事，才稍稍放心。

早膳过后，皇帝带着众人，去了曲江池。

曲江池里，今日有龙舟赛，皇帝亲去观看，将作监早就派人在池边搭好了看台。

皇帝驾临，百官迎了皇帝，陪着上了看台。

皇帝中间入座，皇后坐了左边，太子坐右边，其他人再依次入座。

长安有二县，以天门街为界，西边是长安县，东边是万年县，参加龙舟赛的，就是长安县万年县的各乡队伍。

比赛分三场，长安县各乡赛一场，取前六名为胜者，万年县也是如此，最后十二名胜者再角逐，取前三名为最终赢家。

参赛者皆有彩头，前三名则会被厚赏，所以每年端午节龙舟赛，各乡都会派遣队伍踊跃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