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吕景川感受到尤树的眼神，被他刺激到的、锋利的、足以把肉剜下来的那种眼神。

视线撞在一起，谁也没有躲闪，吕景川甚至还对他笑笑，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消逝，就像海平面沉没的鲸，恍若无形的压迫。

男人双手懒懒地环抱胸口，他为自己接二连三的挑衅感到兴奋。

空气里浮着烟火气息，尤树发现他的眼神挺嚣张的，带着那么一点狂妄。以夜色做掩饰，像伺机而动的兽。

晚上的住宿分为别墅和帐篷。别墅位于岛上五星级酒店度假村里，环境优越。

全部人辛苦一天累积的优胜积分，都用在晚餐的牛肉加餐里了，彻底贯彻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享乐主义。

夜已深，众人决定按照“福不福”选择住宿条件。

过程很简单：六支竹签，只有一支是短的。抽中者获得露营帐篷一夜滨海体验，躺平平、悠哉哉，并且为大家录制次日凌晨的日出小视频。

镜头里：【三位女士皆是长签。轮到男士们抽签，嘉宾尤树获得优先权。年轻人长指轻点，看看姜pd。又点点其他竹签，再看她的眼。摄像没能给姜pd一个清晰的眼神特写，姜劲柔戴着草帽和口罩，只有面对面的尤树才能看清。】

姜劲柔努了努嘴，才反应过来自己带着口罩，只好扬扬眉头，希望尤树能理解她的用意。

小伙子嘴角微勾，果断抽了另外一只签，成功当选入住帐篷。

天气晴朗，夜晚凭肉眼就能看到漫天星辰。

工作日来露营的驴友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个帐篷分散立在广阔的沙滩区。

尤树支好帐篷，就近去隔壁公共浴室简单洗了澡。

虽然是夏天，夜里海边温度低。姜劲柔给尤树送防潮垫和毯子。

惩罚者的帐篷独自立在沙滩上，摄影导演留了个机器就回酒店叹空调了。夏日炎炎，在海边暴晒一天，每个人都无比想念空调房和冻西瓜。

这就是素人和明星的区别待遇。对尤树来说，他更喜欢一个人独处。

男人的身影轮廓投映在帐篷布上，他正在收拾东西。

姜劲柔刚想叫他开门，尤树的手忽然从帘布里伸出来，一把将她拉进帐篷里。

她吓一跳，来不及“啊”一声，踉跄几步，一头扎进他怀里，鼻尖撞到对方结实的心口，泪水瞬间蓄满眼眶。

门帘掀起的气流落下瞬间，灯光熄灭，帐篷里的空气如同静止，直到透亮的月光钻进帐篷缝隙里，海浪声也从棚布里漏了出来。

尤树不敢动，带着熟悉马鞭草香气的呼吸无可避免地沾上他的脖颈，惹得人一阵心脏乱跳。

“唔”姜劲柔委委屈屈抬头，他这身肌肉是钢铁做的吧。

这一眼看得尤树喉咙一滚，姜劲柔无数次在他梦里就是这眼神，他一时要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紧绷半天的肩胛骨终于松下来，尤树光裸着上身，后退一步，三两下套上了准备替换的t恤。

“哇！”姜劲柔一惊一乍，这回感觉鼻子也要流鼻血了，“你也不看看是谁，衣服也不穿，万一是海妖呢？”

尤树轻笑，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还没走到门口，我就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了。”

“你是属小狗的。”

姜劲柔揉着鼻子打量帐篷里的装备，又多铺了一层防潮垫。

“半夜冷的话，这儿有毯子。”

“好。”

“快睡吧，摄像机在帐篷外，不会拍到你。”

姜劲柔探头往外看，放低声音，“咱俩的默契呢？”

她问的是刚才抽签时，明明给了尤树暗示。谁知道他偏偏选了相反的。

海风吹过，大海沉默不语，沙滩草丛里有萤火虫一闪一闪，尤树走出帐篷，“我若是抽中住别墅，哪儿有机会能看到这些美景呢？”

哪儿有机会让你瞧瞧来看我呢？

姜劲柔跟上尤树，两人沿着海滩慢慢走。

毕竟在工作场合，尤树不想姜劲柔被人看到和自己单独在帐篷里。剧组里的人默认他是她的旧识、邻家弟弟而已，不代表没有其他揣测。

深夜里的海面，仿佛搭着黑色幕布的舞台，视野打开，不知名的鸟儿阴影在翱翔。月亮高悬，海面泛着光，巨大礁石群处有雾气朦朦胧胧，仿佛水底要浮起巨大鲸鱼。

穹顶之下有70亿人，银河系中有不少于2000亿颗恒星，目前科学家能了解到的宇宙范围是930亿光年。

每当仰望夜空，尤树常想，平凡的人类在浩瀚宇宙面前，连沧海中的一颗沙都算不上，只能是一粒微尘。

源于星尘，也将归于星尘。

一路上，鼻尖萦绕着潮水的气息，一浪接一浪延绵而来。有沙子跑进人字拖里，姜劲柔停下来甩沙子，尤树的脚步也停下。

“好啦，离摄像机够远了。大树，你怎么不开心了？”

姜劲柔悄悄瞄他一眼，男人还在专注地看着远方，低垂的眼睫却轻轻颤了下。

他那颗古井无波的心，也会为一粒悬浮的微尘而变得地动山摇。

尤树认为姜劲柔和他妈妈的最大区别在于这个问句。

尤念云总是愁着脸问他，“树，你怎么又不开心了？”

她重重地念出那个“又”字，让尤树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不止一次情绪失控。

而姜劲柔，她也会敏锐地感知他的情绪。可她每次都带着解决办法而来，像挥舞着魔法的扫帚，把他屋子里的灰尘打扫干净。

尤树确实不高兴。

他的好心情一直延续至烟火结束后，众人在休息时，他听到有人在讨论网上的视频，原本心不在焉，听到“姜pd”三个字耳朵倐地立起来。

视频主角是第一期归源篇里的吕景川和姜劲柔，还夹杂了以往吕景川在各个影视剧里的角色镜头，硬生生拼凑出一部现代甜宠偶像剧。

剧情大意是一位上司和下属的恋爱。

不得不佩服网友的想象力，愣是将吕景川塑造成一位都市精英上司，而姜劲柔几个背影镜头，变成玛丽苏傻乎乎的菜鸟下属。从公司里同事间的相处，一起加班奋斗，再到公司团建郊游，女主伤了脚，男主抱起女主。

配乐选了一首温柔的情歌《线457cm》，科学家研究证明，普通朋友之间的距离间隔457厘米。超过这个距离，就是关系亲近的开始。

歌词和旋律都很贴切主题，讲述两人如何渐渐拉近距离。

分享看视频感受的几个人冒着星星眼和姨母笑，尤树站在一旁，怎么姜劲柔一个背影都能跟别人配对？小伙子头顶简直要冒烟。

视频最后一幕是姜劲柔和吕景川并肩走着，越走越远。

旁白缓缓闪过：【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相遇。457cm，你们的距离更近了吗？】

尤树用力闭上眼，做这个视频的人，用尺子去量了吗？暧昧不是你想有，想有就能有！

姜劲柔和别的男人的事，不能多想，一想到换成别的男人给她无名指套上戒指，这辈子如果没有姜劲柔，尤树就开始胃痛，悄悄吃了止痛片也没见效。

胃里一抽一抽的疼痛提醒他：姜劲柔是尤树永远无法放弃的女人。

他现在就与姜劲柔并肩而立，她的手臂偶尔无意碰到他的，贴着彼此皮肤，他俩之间完全零距离！以后甚至可以负距离

尤树吸了吸鼻子，一想到这些就气血上涌。

但是以上这些暗戳戳的心理活动，尤树一点儿也不想让姜劲柔知道。

“今天午饭和晚饭都没怎么吃好，胃痛。”尤树语气带着倦意，告诉姜劲柔他并不是不高兴。

温热的掌心下意识贴在他胃部，姜劲柔观察他的神色，果然很青白。

这个动作出其不意，尤树晃了个趔趄，差点没栽她怀里。

“我就说那些牛肉没烫熟，红通通还带血，你们就那么拌酱生吃了。”姜劲柔开始溯源分析，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小包蚬壳胃散。

尤树撕开包装，一仰头将粉末倒进喉咙里，又灌了一口矿泉水。

“慢点慢点，”姜劲柔拿纸巾帮他擦拭嘴角，勾起食指，把他鼻梁上微微沁出的细汗刮去，“有任何情况随时告诉我。”

尤树屈膝俯低，把另一侧脸转向她，努努嘴，姜老妈子又轻轻地给他擦另一边。

小伙儿这才心满意足，伸手拨了拨姜劲柔肩上翘起的发尾，“我刚才故意说的，其实早就不疼了。”

姜劲柔纠起眉毛，顺着他的话，“你以前可没那么爱撒娇。”

“哦？”尤树正色道，挺直背脊，扮出大人口气，“你想撒娇也行。”

“尤大树，我怀疑你有故意的成分。”姜劲柔抬高音量。

没想到尤树眼神忽然变得可怜巴巴，“跑了一天，胃疼刚好，才站一会，脚都麻了。”

姜劲柔：“”还编成了四字短诗。

“小柔。”

姜劲柔装作在外太空，听不到啊听不到。

“你的耳环掉了一只。”

姜劲柔立刻抬手摸耳垂，果真左耳空空。这可是她表嫂亲手订制送她的珍珠耳环，是她的幸运星。

肯定是刚才和尤树两人推推攘攘不小心弄丢了。

尤树抿唇，“小柔你赖皮。”

“那你说，它好端端的，能去哪儿”

话音落下，尤树在她面前摊开手心，躺着一颗硕大的珍珠。

“小姜啊小姜，这是你掉的金斧头吗？”他问。

姜劲柔很配合入戏，“河伯啊河伯，不是。”

“小姜啊小姜，是你掉的银斧头吗？”

“河伯啊河伯，也不是。”

“小姜啊小姜，是你掉的珍珠耳环吗？”

“河伯啊河伯，不是哦，是、是、是”姜劲柔的台词说秃噜了。

尤树将手心一合，仗着身高优势，举着拳让姜劲柔够不到，朝她挑挑眉，有那么一点得逞。

姜劲柔试图勾他手腕，站在沙滩上弹跳力完全使不出来。

气人，以前都是她这么欺负尤树的。

大高个，了不起啊！

“姜pd，冷静冷静。月黑风高的，别动手动脚。”尤树义正辞严，仿佛刚才委屈兮兮撒娇的是别人。

“哎，你还真上脚啊！”尤树灵活闪开，“姜pd，我可是你们节目请来的嘉宾，是你曾经的邻居弟弟。我们之间是单纯的暂时的商务合作关系。”

姜劲柔总算明白了，尤树这小子，记仇，“呵，摩羯座的男人。”

尤树垂首悄悄瞧她的侧颜，很快又转开视线，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脸上浮起几分笑意。

姜劲柔原地蹦跶半天，话语听起来气急败坏，嘴角却挂着明媚灿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