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泽除了倒霉蛋这个称呼,还有另外一个技能,就是乌鸦嘴,很多不经意吐出来的话,都会莫名其妙,真的在某些人身上降临。
当然,那仅仅适用于顾星泽完全厌恶的人。
顾星泽想,说是诅咒可能会更合适一些。
“四师兄!!”锦梨欢快的跑过去,扑进四师兄怀里之后,团子乐呵呵的仰起脸。
顾星泽弯唇,把团子抱起来,又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神情十分难看的林岁宜。
顾星泽虽常年卧床不起,但他还是认得这张脸的,合欢宗宗主亲女,林岁宜。
要说这林岁宜,还真是继承了母亲衣钵,又将合欢宗的功法发挥的淋漓尽致,碰到个长的俊俏的小郎君,就想着把人打包带回家。
顾星泽很倒霉的,与此女见过一次,彼时顾星泽还是个身娇体弱的少年郎,恰逢一秘境开启。
秘境之中,顾星泽救下了险些被蜘蛛妖兽吞食的林岁宜,不巧,那日他抛出来的灵石,被那只蜘蛛妖兽拍碎了,带着这份怨念,顾星泽恁死了蜘蛛妖兽。
换来的,却是林岁宜黏了他一路,各种嘘寒问暖,甚至含羞带怯,问他可有婚配。
彼时的顾星泽冷漠又毒舌,“我晓得你这样的菜鸡也没人要,可我有人要,求求你放过我。”
顾星泽早就忘了林岁宜当年什么表情,但是她现在的表情,十分的精彩。
恼怒,娇羞,委屈,各种各样的情绪,将她原本俏丽的脸蛋,变得狰狞起来。
顾星泽轻轻啧了一声,“小乖乖可别看,免得做噩梦。”
“顾…”
“别同我攀亲戚。”
“是,顾师兄。”林岁宜眼中含泪,她轻轻咬着唇瓣,唇红齿白,该是诱惑力十足。
可顾星泽,只是拿出自己得来的灵果,逗弄着怀中的团子,“闻闻?甜的是不是?”
“嗯嗯。”锦梨眼神亮晶晶,一把攥住那小巧精致的红色灵果,又一口咬了下去。
团子幸福的眯着眼眸,又笑眼弯弯,递给顾星泽,后者似乎没想到,很是意外的笑了下。
顾星泽咬了一小口,“不错,明日再去偷一个。”
“啊?”她听到了什么?
“我是说,买一些。”顾星泽面不改色,笑眯眯的,手掌落在团子毛绒绒的脑袋上。
“今日这发簪倒是好看许多。”楚珩自一旁走来,他手中,握着剑身直颤的嗜魔剑。
“嘿嘿,梨梨每天都很好看哟。”锦梨不吝啬对自己的夸赞,她捧着小脸,又将灵果递给楚珩。
后者有些惊讶,又看了顾星泽一眼,后者没跟楚珩对视,只抬手,摸了摸鼻尖。
那副心虚的小模样,把容与逗乐了。
“怎么?从佛子那儿偷来的?”容与压低声音,凑在顾星泽耳畔,后者含糊的应了一声。
“我就不吃了。”楚珩拍拍团子的脑袋,又疑惑的看了容与怀中的猫猫头一眼。
“师叔传讯于我,要我寻一口大锅,铁锅炖大猫,炖的该不是…猫猫头吧?”
“……”
“喵呜!!!”
听了这话,猫猫头疯了,它上蹿下跳,就是容与都险些抱不住。
“安分些。”顾星泽拍拍猫头,“炖什么猫猫头?我顺便偷…咳,买来一只大鹅,今晚就吃铁锅炖大鹅,铁锅…我再去顺一口。”
“我算是知道你是如何发家致富的了。”
楚珩一脸‘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顾星泽轻扯着唇,并不辩解,他跟天衍宗这佛子积怨已久,总得做些什么,让那人难受下。
至于后果?
那佛子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
江临渊此刻正站在海域之上,他低垂着眼眸,向来温润的眉眼,此刻竟有些阴沉,他吐出一口浊气,又抬手,握着灼华剑,试图劈开这海面。
“…师兄,不可!!”
匆匆而来的司岸一把握住江临渊的手腕,他小心翼翼,夺去他手中的灼华剑,又拍拍胸口。
“这底下,不知住着什么怪物,许是万年修为的妖兽,又或是什么不理世事的老怪物,师兄,小师妹她已经离开了,活着的人总要…”
“你以为我想活着吗?”
江临渊语气淡的似在说旁人的事,他那向来温柔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空洞。
“我宁愿百年前献祭的人是我。”
最起码,他现在不会如此痛苦。
“司岸,你不是我。”
江临渊语气平淡,平淡到冷酷的程度。
司岸轻轻阖上眼眸,“是,我自然不是你,可我与小师妹之间的感情,会比你更淡薄吗?”
“师兄,你如今,不再只是朝阳峰的三师兄,你是朝阳峰的峰主,是玄天宗德高望重的大前辈,你还有五个徒弟,你的幼徒,也不过才三岁。”
压在江临渊肩上的,从来不只是一个身份。
“此间事了,我同你寻小师妹。”
丢下这么一句话,司岸甩袖而去。
离远了,司岸眼角沁出一滴泪,他仰头,望着天空,忽的想起某个月夜。
一袭白衣的小师妹躺在桃花树枝干上,她委屈巴巴,不停往自己嘴里灌着酒,“呜呜呜我抬头看天空,眼泪怎么就不会自己回去呢?”
“笨,你有见过眼泪能自己回去的吗?”
那时候的司岸,如此说。
可现在,司岸宁愿眼泪能够倒流,他以为,他已经不会再为此难过了。
可是…
百年前,小师妹从城楼一跃而下,以身献祭,她的血,杀光了城外所有魔族,也跟领头的魔尊同归于尽,从此,世间再无那惊才绝艳的女子。
那是他见过,最厉害的献祭之术,也最让他心痛,那是他从小宠到大,一起爬树,翻墙,不做人事的小师妹。
百年过去,他以为自己都忘了,却不想…
司岸叹了口气,抬起眼眸,对上了叶芷晴那充满探究的眼神,“做什么?你也想吃铁锅炖大猫?”
“…司岸,想哭就哭,没有人嘲笑你。”
眼泪,从来不是弱者的标志。
“我才不想哭,谁让你给师兄那些东西的?”司岸倔强的轻哼一声,又皱了皱眉。
“海域之下,究竟是什么东西?”
“难说。”叶芷晴自然也想过下海域查探一番,可她不通水性,且洛川与妖兽签了条约。
“…万能的你,居然也有不懂的时候。”
“并非是我万能,是你们的小师妹厉害,她的预知之术,无人可及。”
听她提起小师妹,司岸鼻子一酸,“神魂俱灭,转世都没可能,除非真有什么神仙…”
“若世有神明,为何…让人爱而不得,让世间…”
司岸不愿再说下去,他越想,就越难受,遂撇撇嘴,“我还是去寻那个光头吧,他能让我静下心。”
“好。”
叶芷晴微微颔首,她抬起眼眸,看着海域之上的江临渊,她只看得到那人的背影。
江临渊乌黑长发被吹起,白色衣袍都在风中飘荡,他却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该修无情道的人,怎么就动了情?”
叶芷晴叹了口气,这话,是江临渊师尊所说,亦是好友留下的书中,批注的话。
“因为让他动情的,是你。”
偌大的宫殿之中,一片寂静,只有少年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少年倚在软榻之上,手指点着桌面。
他的眼前,正是站在海域之上的江临渊,少年支着头颅,若有所思。
“哼,今朝又薅我的毛,我才长了几根哇!!”
“聒噪。”
少年不耐烦,随手丢给它一枚丹药,又勾着唇,看这虚空之上的影像,良久,他轻嗤一声。
“…无聊。”
“那你去跟今朝捕鱼啊,捕回来给我吃呀。”火凤扑腾着翅膀,十分愉快的模样。
“滚。”
“好嘞。”
火凤乐呵呵的离开,又加快速度,飞进一间豪华精致的房间,香檀雕花大床,雪白的烟罗绫帐,床榻之前,还有个半透明的屏风。
屏风之上绣着的,是百鸟朝凤。
火凤小心翼翼,化作人形,轻手轻脚,走入屏风之后,躺在床榻之上的,是个脸色苍白到半透明的女子,她的身上,是件软袍,素白若月光。
“嘿嘿嘿…”化作人形的火凤,是个长相清秀的小男孩儿,他趴在床榻边上,痴笑着看榻上的女子。
良久,他挠挠头,摸出自己摘来的各种各样的花,“…还不醒?不可以比知岁睡的还久喔。”
床榻上的女子并不能听到他的话,火凤抿了抿嘴,一改往日嚣张模样,“我遇着一个十分丑陋的女子,我咬的她上蹿下跳,知岁是不是很厉害呀?”
“今朝也坏,可是谁让我喜欢他呢,还有还有,我最近长出很多漂亮羽毛,能拿去给你做很多很多漂亮衣裳,还有小幽的,她也长了好多羽毛,我们俩…”
火凤叽叽喳喳,又刻意压低声音。
倚在软榻上的少年摘下银色面具,又扯了扯唇,虚空之上出现的,正是锦梨的脸蛋。
“这么个小东西…”
少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轻轻扯着唇,眼神阴冷,“轻轻一掐,不也就死了。”
少年扯着唇,原本的白发变得乌黑,他伸了个懒腰,消失在软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