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周子衿从噩梦之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梦里，他在一片黑暗之中，自己犹如一叶孤舟，不知道飘向何方。

无论他如何呼唤，四周剩下的就只有自己的回声。

终于，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牧羨之，正站在那边的山头，看起来是在眺望着远方。

周子衿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飞奔了过去，脸上挂着笑容，一下子跳上了他的背。

周子衿的手搭在他的胸口，摸到一些黏糊糊的东西，好像还热热的。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周子衿从背上下来，走到了他的身前。

这一看，周子衿直接惊呆了。

牧羨之被固定在一根柱子上，自己的蛇头法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戳穿了他的胸口。

“怎么会？”周子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是真的要失去牧羨之了。

牧羨之只是笑了笑，周子衿发现，这人的喉咙早就被割去了，难怪刚刚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柱子从他的肚子穿入，在体内支撑着牧羨之保持着这个姿势。

周子衿看到他的嘴，一直在重复着一个口型。

看了许久，终于读出了他的意思。

杀死我……

是啊，这样子的状态，就是一种折磨。

可是，周子衿下不去手。

一想到自己会亲手了结牧羨之，心里很疼，是那种呼吸不了的疼痛。

喉头似乎是被什么堵住了，难受得要死。

但看到正在受罪的牧羨之，他心里更加难受。

看着牧羨之脸上一个释然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必须要了结这一切。

手中的气幻化为利剑，周子衿含着泪，一剑刺向了牧羨之的天灵盖。

天灵盖碎裂，牧羨之也会最快地死去。

这是最为不痛苦的杀死他的方式了，也是最为残忍的方式。

天灵盖一碎，整个人的灵气就会散尽了。

下一世，这个人就不可能再成为修道之人，只会成为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

甚至，因为灵气散尽，下一世变成一个身体有残缺的人也是有可能的。

“对不起……”牧羨之的身体还是温热的，血染湿了周子衿的白衣。

鲜红的血液在衣服上落下一个个的红梅，周子衿只是呆呆地抱着那逐渐冷去的躯体，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是牧羨之第二次死在自己眼前，虽然是梦境，但有些过分真实了，自己甚至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血液冷去时自己手心的温度也随之下降。

自己的心好疼，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

特别是看到自己手中那把剑刺穿牧羨之的瞬间，自己都不能思考任何的问题了。

出现了一束光，把他从梦境之中拉了出来。

睁开眼，就是牧羨之凑近了的脸。

周子衿此刻也不想什么了，直接一把就抱住了牧羨之，不愿意撒手。

“怎么了这是？”牧羨之被他这一下给整蒙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只能用手拍拍他的背，安慰着。

“没什么，做噩梦了。”周子衿不肯撒手，紧紧地抱着牧羨之。

“做了啥噩梦？梦见我死了？”牧羨之打趣着，揉了揉周子衿的脸。

这孩子最近瘦了，脸上摸着都没多少肉了，怪硌手的。

“你怎么知道？”周子衿很惊奇，这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梦境，难道这人修炼了什么绝世神功，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窥探自己的梦境。

“好小子，还真是啊。”牧羨之看着一脸惊讶的周子衿，就想使使坏，使劲揉搓着他的脸，“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周子衿知道了，这人是猜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挺介意被牧羨之看出真实的想法。

“你不要生气嘛……”周子衿看牧羨之的样子，好像是被自己说的给惹生气了。

也难怪，谁都不想自己被说死吧……

“逗你的，我咋会生气呢。”牧羨之轻轻敲了一下周子衿的头，“你也别多想了，我说过的，我还得陪你找到隐居的地方呢。”

“是啊，一定要陪着我……”周子衿喃喃着，失神地想着其他的事情。

“对啊，我肯定会陪着你的，你不用担心。”牧羨之觉得今天的周子衿怪怪的，看来那个梦给他的打击还是挺大的。

心里还有些窃喜，看来自己在他心里还是挺重要的。

虽然这种感觉怪怪的，没有办法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牧羨之就觉得自己心里暖暖的，像是三月春风拂过。

对于周子衿，他现在好像是越看越觉得喜欢。

有这么个弟弟，他又有什么好去奢求的呢。

本来以为自己会变得孑然一身，没想到师父走后，自己还是遇到了周子衿。

“对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子衿才想起来，自己昏睡前应该是黄昏，现在却已经是艳阳高照。

“那些长老留给你的，上面有法术，我们打不开。”牧羨之递过来一个信封，上面三个大字——致子衿。

周子衿不知道自己何时跟这些人有过太多的交集，怎么还会专门留给自己一封信。

打开信封，里面密密麻麻一堆字，周子衿觉得自己可能要头疼了。

“你来看吧，好多啊……”周子衿求救般地看着牧羨之。

牧羨之接过那张纸，立刻觉得手上一阵灼烧感，也看不见纸上有任何东西，白茫茫一片。

“我看不了，要你自己慢慢看了。”牧羨之急忙把那张纸递了回去，甩了甩手，上面已经是被烫出了一个水泡。

“啊，好多啊！”周子衿欲哭无泪，这几个老头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自己的。

没办法，其中肯定有一些有用的信息，自己不得不读了。

牧羨之就在旁边等着，看着周子衿的脸色逐渐变黑，感觉不太对劲。

“怎么了？”牧羨之察觉出周子衿的情绪不太对劲，问着。

“没什么，你去帮我倒杯水吧，我渴了。”周子衿状态确实有些不对劲，脸上的表情更是不寻常。

“好。”见周子衿不愿意多说，牧羨之也只好听他的，出去倒杯水。

看到牧羨之出去了，周子衿才整个人垮了下来。

掌门说了很多，那都是他看到的未来。

那预言里面，自己会变成救世主。

但，所有人都会因为自己而死。

包括牧羨之……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牺牲自己，就可以保住其他人。

周子衿要说不想活下去那是假的，特别是现在，他有了那么多在乎的人。

要是以前的他，也许会做下这一笔看起来十分划算的买卖。

但现在，他犹豫了。

他不想和孟松分开，他想继续看孟松和孟飞幸福生话下去。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和牧羨之分开，他无法想象自己一个人呆在女娲神庙的神龛里面，只能静静注目着那片莲池的日子。

这世间，他还有好多没有去感受过的，为何就要这么离去……

可是，他更舍不得让其他人去送死。

他更想看到的，是自己在乎的人可以更幸福、更快乐地生活在这世间。

牧羨之敲敲门，把失神的周子衿从那对未来的悲观想象之中拉了回来。

“他说了什么？我看你这么失魂落魄的。”牧羨之皱了皱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好像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希望，眼神里面满是无助。

“没说什么，来，我喝口水。”周子衿摇摇头，想把那些消极的想法全部抛出脑子。

“乖，不要乱想，天塌下来还有我们这种高个子给你们撑着呢。”虽然这句话可能说反了，但牧羨之还想着安慰安慰周子衿。

周子衿想得太多了，导致他现在很累。

倒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也不知道前路有什么艰难险阻，现在想再多也是无益。

“我不想……”周子衿觉得眼泪在自己眼眶里打转，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伤心，“我不去想了……”

牧羨之没想到这人是这个反应，立刻手忙脚乱起来，是去安慰也不是，不去安慰也不是。

明明自己的本意是想让这人好受些，结果倒好，现在直接哭起来了。

“你别哭啊……”牧羨之最后还是坐在了旁边，把周子衿搂在怀里安慰着，像是在哄一个小朋友一般，“你看，我不还在这里吗？你有啥跟我说就好了。”

听到这句话，周子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牧羨之，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周子衿看着牧羨之的眼睛。

“会……吧。”牧羨之现在只想着把这人先哄住。

“你骗我。”周子衿离开了那个怀抱，坐了起来。

他在牧羨之的眼神里面看到了闪躲，这就是在骗他。

“我总会死的。”牧羨之只是无奈地笑笑。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看到周子衿的表情停滞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也停跳了一拍。

有些心疼，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就是现实，自己总会离去。

人的寿命总是有限的，而周子衿不老不死，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陪伴他一直走下去的。

“对啊，你总会死的……”周子衿像是明白了什么，自嘲地笑笑，站起来，摇着头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