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娘子素未谋面,怎么今日初见,就行此大礼?”
陆双自然听得出对方在打趣自己,以套近关系。
可问题是面对一套突然自己动起来的空荡荡嫁衣,谁能笑得出来?谁敢上前回话?
“嫁衣”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种状态好像不妥,于是下一刻,嫁衣如同气囊一般慢慢膨胀,领口,袖口,下摆缓缓现出晶莹透亮的腻白,
不多时,一位气质清冷的绝色美人,穿着本属于陆双的嫁衣,站在后者的面前。
但陆双却丝毫顾不上对方穿了自己的衣服,因为
“好美”
陆双瞠目惊呼,下意识生出自惭形愧之感。
她自己本就是郡中有名的美人,虽从不以此自矜,但比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一比,她就发现自己瞬间一败涂地。
这种彷若不吃人间烟火的绝色,真的存在?
“足下是”
“吾名琼花。”嫁衣女子,也即琼花仙子答道,“嗯,就是你们盟主经常提起的那位。”
琼花!
原来她就是琼花!
真的是仙人啊难怪有此绝世姿容。
难怪,杨世叔从不青睐身边任何女子有这等仙家美人常伴左右,哪里还看得上其他庸脂俗粉?
所以,这位今夜来访,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陆双若有所悟,心中隐隐作痛。
隐隐不甘。
但,既然他已经有了心上人,自己何必再枉作小人?
“我明白了,等杨世叔办事归来,我会答应绝婚的。”
陆双低下头,通红的双眼藏于披散的鬓发后。
“娘子误会了。”琼花感知她心中悲意,忽然开口。
“误会?”陆双愕然抬头。
“我今夜来见娘子,是想拜托娘子一事。”
“仙子请说。”
“我想拜托娘子将来替我照顾好遇安。”
将来
陆双闻弦之意,诧异道:“仙子要离开杨世叔?”
“不是现在,但迟早会有那一天的,因为”
说到此处,琼花仙子语气莫名一凄,却不再细说,转而道:“总之,如果将来某天我离开了,我希望有人能替我照顾好遇安,别让他犯傻。”
“他这人吧,悟性不错,也有担当,但也总是小毛病不断,喜欢人前显摆,喜欢在莫名奇妙的事情上较真,最讨厌的是特别能招蜂引蝶,记得有次”
琼花仙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与杨遇安相处的细节,一些后者小时候的挫事。
陆双听着听着,全然忘了先前的畏惧与凄楚,只顾得跟随琼花仙子的视角,重温某人的成长经历。
虽然不可避免地知道一些小缺点,小毛病,以至于过去近乎完美无瑕的杨世叔渐渐退去光环,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
但也正因他是如此的一位杨世叔,陆双反而感觉对方在自己心中渐渐变得鲜活起来。
好像更喜欢了怎么办
当然,虽则琼花仙子一味吐槽,但同为女子,陆双哪里听不出对方已经将自己的情意深埋于各种回忆的小细节中?
这哪里是数落某人的不是?分明是对自己小情郎的宠溺!
那是二十多年的风雨同舟,相濡以沫啊
尽管难过,但陆双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上琼花仙子,没有丝毫胜算。
不管是外在姿容,还是内在感情的深度。
输得不冤。
如此想开以后,她心中反而渐渐释然。
虽然已经无法成为他心中最美的那道月光,但至少,自己还能以妻子的名分陪在他身边,替他料理内务,过完后半生
当不了皎皎明月,那就当一旁的星辰。
月色总有阴晴月缺,群星却恒列于天穹。
这何尝不是一种安稳的幸福。
这便够了。
“哦对了,有件事得提前跟娘子打个招呼。”琼花仙子从回忆中归来,神情一凛,“你新婚洞房那晚恐怕见不到新郎。但绝不是因为他嫌弃娘子,只是有些事情要去处理,还望娘子不要失落。他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对女子心思不够细腻”
陆双想起杨遇安确实表示过结亲是用来当幌子的,当即表示自己会积极配合,不会露出破绽。
“真是位知情识趣惹人怜爱的好娘子,若我是男子,必定要娶你为妻。”
琼花仙子赞叹着,素手蓦地一抬,轻抚陆双头顶。
后者瞬间感觉一道氤氲仙气落在自己身上,细嗅之下,竟有一丝香甜滋味。
待仙气彻底融入体内,陆双不但感觉一日疲惫尽数清空,甚至还有种全身年轻了十来岁的感觉。
她下意识望向房中铜镜,呼吸不由微微一滞。
虽然她一直保养的不错,姿容并未随年龄增长明显衰老。
可毕竟是年近三十的女子,加上时常下田日晒雨淋,手手脚脚不免变得粗糙发黑,眼角额角不免多了些细碎纹路。
但如今,自己却仿佛一夜重回青葱少女时代。
不,不仅仅是外在的容貌,就连自己那个不管怎么修炼都仿佛一潭泥浆的气海,此刻竟也变得活跃起来。
琼花仙子居然直接提升了自己修行资质!
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也能修炼到更高境界,帮上他的忙了?
“这是作为娘子今后替我照顾遇安的谢礼,娘子可还满意?”
自从杨盟主决定迎娶陆娘子好,琼花盟上下,特别是陆、张、葛三大家,全都像吃了定心丸。
盟主与陆氏结亲,才算真正成为了自己人,他们这些追随者才更有归属感。
到了大婚当日,陆双早早就在表妹程莺莺陪伴下梳洗打扮,换上一身嫁衣。
后者看着分外明艳动人的表姐,既替她感到高兴,也有些失落。
比起表姐跟那位的交情,自己年少时的美丽误会,算的了什么?
陆双自然深知表妹痴情,半是作弄半是认真道:“要不我让郎君将你也纳了当个平妻?当然,我到底是你姐,家里肯定是我大你小。”
“谁要跟你共侍一夫了,还你大我小,知不知羞!”程莺莺羞红脸落荒而逃。
陆双捂嘴轻笑不已,心道若认真计较起来,我们姐妹哪里比得上那一位。
饮宴持续了一整天。
虽说是婚宴,其实更是一次琼花盟展现自身底蕴实力的名利场。
本地各家宗主,长老,坛主、寺庙主持自不必说,悉数来贺。
郡太守要避嫌没有亲自过来,却也派了一位心腹主簿作为代表。
就连江南破业盟的各个军头也都私下派人送来贺礼,以表示跟杨盟主的交情深厚。
杨遇安热情应酬宾客,觥筹交错,到了傍晚时分,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便以不胜酒力为由告退歇息。
洞房花烛夜,春宵值千金,众人自然不会不知趣地阻拦新郎官,于是杨遇安终于从闹哄哄的宴会场中离开,一脸醉醺醺地转向内庭。
来到内庭后,他借口出恭打发走随从,待四下彻底无人之时,目光陡然一亮,再无半分醉意。
屏息,蹑脚,摸到一处外墙脚跟,手一伸一拉,身体瞬间翻出墙外。
这之后,他一路低调北行,翻山越岭,不多时便已经来到江边,然后没有丝毫犹豫飞身落水,踏江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