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人活到六十岁了,就能听得进去不同的意见了。
陈老爷子当时有兄弟三个,都没能扭得过他一个。一个个阴谋被他败退,他就坐上了家主的宝座,靠的就是必要时杀伐决断的勇气和敢于冒险的精神。
在这一点上,他认为老五最像他,可恨毁在了那个柳大的手上。所以一有机会,他都希望能亲自报这个仇。
陈灿却对未知保持谨慎,他说道:“张生昀这个人,辅佐谁谁都没有好过的时候,就算不认人品,这个人的运气也有点不对。父亲,我们和集英馆合作,这就够了吧?”
“怎么?联系好了?”陈老爷子眼前一亮。
陈灿应道:“我中午去了一趟他们家里,正碰上方舟教徒弟,是一个叫做洛子帆的年轻人。然后我们清谈了几句,约了明天的请宴,再作详谈。”
“这就好。”陈老爷子终于满意地点下头。
两人商量了一些明天的应答。
张家。
“大伯,为什么陈家一次两次都完全没有什么动静?难道他们真的谨小慎微到了这种程度!”阿衡急切道,“昨天的事虽然不好说破,而且像一开始计算的那样,陈剑凌出于对阿莹的顾虑,什么都不会说。但是这种敌我不动的对峙,是不是太过难看了?”
“这就难看了?还有更难看的。”张生昀笑道,“等我们被孤立,自己都有等死难熬的时候。”
阿衡心里一跳,不过很快镇定了下来。“怎么看大伯你一点都不着急?”
张生昀冷笑,不过看向自己的刀剑道:“他是这么想,我却未必,不过多久你就会知道了。我们绝对不会是少数人……”
张生昀对阿衡也是点到即止,何况清莹快回来了,还有很多事可以询问指摘。
“回来了。”男声响起。
陆薏苡进门即收到了某人的不明目光。
打了声哈欠,走到柳纡荥身边,静静看着柳纡荥勾线。“听说你要画我?”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画我!”柳纡荥道。
不愧是铁腕,手抖都不抖的。薏苡在旁边碰啊碰,柳纡荥瞥了她一眼继续按下笔头,留下一个小的缺口。
终于,这个外轮廓是一气勾成了。
“嗯,看到了,真是你哎!”薏苡一时兴奋,扑到画前,手指在上面比划着道,“你要画什么表情呢?你自己难道知道?”
柳纡荥无奈的同时,气笑了。
“我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这里不是有人知道吗?”
薏苡下意识的一愣,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反应,忙说道:“我不知道!”过后还是不对,忙跟上一句:“你说我吗?”
看着人明摆着的装傻,柳纡荥咬牙切齿依然含笑,揉着对面人的鬓角,忍不住就拉起来了耳朵。“你再好好想想。”
多份表情,就多份危险,这么近的距离,陆薏苡连忙主动埋在了柳纡荥的肩头,开始了她的漫漫长思之路。
首先,她可不希望她爱的人越来越偏激,开荤之后,初恋的感觉也一去不复返了;其次,这家伙是个冷心冷面的人,一开始就对她疑虑重重,再不是初见时赤诚的模样;最次的,这人泄露一点点消息,也比自己忙碌一整天得到的消息多得多了。
想通了,薏苡就咬着牙,一脸的悲壮。
“摊牌吧!”
那就……摊牌吧。
见薏苡又要往楼上走,被柳纡荥一把拽住。
“跟我来。”
却是推开一旁的储物间,薏苡心“扑通扑通”地跳,也只反应过来这房子果然暗藏有玄机。
没有太复杂的设计,里面锁上门,即是扣动了机关,柳纡荥直接推开了整面的短墙,露出了通向地下的通道。
柳纡荥先行,陆薏苡紧随其后。
广阔的暗室里,简直别有洞天。不要说整间没有打断,就是走走逛逛,也要花上不少的时间。原来隐形富豪是这样来做的!
不过现在仪器这么发达,红外线探测仪不知道探不探得到这里……
陆薏苡看得目不暇接,而柳纡荥更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当他看到她目露沉思,又止不住打断她:“和以前我们屋里的那个机关类似,只是没让你知道。”
薏苡只顾着点头,没有注意到柳纡荥眼中闪过的神采。直到走到尽头了,壁中镶嵌着的——是一口棺!
薏苡不由倒退了半步,犹豫了起来。
“这是什么?”薏苡还是问,看向身边的柳纡荥。
柳纡荥笑道:“我们一起睡过的地方。”
这冰凉的地下室,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冷颤。薏苡抚着棺,仿佛追忆最后的那段记忆,然后轻轻地摇一摇头:“你担心我一去不返,还让田询带着我。你是我见过,最会吃醋,也是最不会吃醋的人。”
柳纡荥按住她棺上的手,动作直接没有稍许柔情,但是说出的话依旧是柔情蜜意。
“最后只有他活了下来,我想也要留一个见证过我们爱情的人存在。”
说着柳纡荥从背后裹住了她,薏苡反而更冷了,都起了皮了。所以薏苡忍不住问:“真的是爱情吗?”
得来纡荥的答非所问:“很冷吗?也许在这里做一场会热起来。”
“咳!”薏苡想给他一肘,却发现某人像八爪鱼一样,越缠越紧,好像呼吸都炙热了。
“他最后活下来,后来怎么样呢?以你的个性,居然还独放过了他。”薏苡闷闷得难受,柳纡荥真的太难缠了。
呼吸交缠,柳纡荥说道:“因为他也和我一样,从小被逼着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
“哦?你有什么样不愿意的事情?”薏苡知道他希望有这样的应答,好证明他真的不是一个人。
怀旧的布置,本身就证明着,他没有忘却那一段记忆。冰冷的石室里,他或许忏悔着没有一起离开。经脉冲切,他的发作间隙越来越短,他要掌控这个时间去为她报仇。
“薏苡,我最不愿意的,就是顺从别人。”柳纡荥声音沉闷,但是陆薏苡知道他不会哭。
“顺从?”的确很难听到柳纡荥说出这两个字,他也从来没有用这两个字要求过她。
柳纡荥很懂女人,这种了解从何而来?
“一次意外,我被母亲判定了是那个灭世之人,她自认报仇有了希望。尽管她牺牲自己保护了我,却从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就像母亲带着孩子在茫茫的雪地上走,走到走不动了,血液也冻结了,她才想起孩子不能死,然后拼命抱入怀中让孩子吸食最后一点奶水,自认为很伟大,却不知道孩子将来会抱怨自己曾经出生过一样。可笑,又可叹。”
“那么她让我灭世,我就偏不要那么做。这个……你懂吗?”
嗅着薏苡耳后的香气,柳纡荥又涌回了安定的感觉。
薏苡笑道:“所以你还是尊重你的母亲吗?”握着他的手,对他的了解,也就是这样了。
所以柳纡荥在觉出自己对母亲的感情开始变淡时,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努力回思组架了一下母亲木锦的形象。
薏苡又道:“这牺牲,也让你深爱着她?”
在这儿柳纡荥就微微扯动嘴角。要不怎么说女人就是感性呢?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柳纡荥就说道:“不要转移话题,你说的摊牌呢!”
正题来了。
陆薏苡使劲把人从身上扒了下来,挂上笑道:“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良善?特别单纯?”
这个——也不一定。
但是柳纡荥还是坚定地点头道:“你很善良。”
谁知薏苡却嗤笑道:“那是你以为。我生活的环境,依然人命微贱!”
“怎么说?”柳纡荥认真道。
而薏苡正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呼吸也正在凑近,这是第一次提醒他:“小心我的父亲,但是我也不允许你伤害他。”
柳纡荥直觉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薏苡,还是好一会儿才回神。
“你算是在提醒我?”
薏苡笑道:“看李民生粗心的那个样子,可能还是忘了告诉你。死去的清小益,曾经是陪伴我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但是在遇到你的前一天,她就死了,连同我的过去。”
连同承认的,还有那次刻意的初相遇,一切都在算计。
本以为柳纡荥怎么都要消化一下,没想到柳纡荥也只是冷笑了两声,然后说道:“果然……他也要得到吗?”
薏苡摇摇头苦笑道:“他看起来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促成我们两个。”
柳纡荥这才眉头紧锁了起来。因为在他看来,没人会抗拒长生。
“你在杨家院里长大吗?”柳纡荥又问。
“我母亲病逝后,父亲带我回来。”薏苡答道。
柳纡荥不可理解:“那你这么多年在干什么?!”
陆薏苡福临心至:“想你啊!”
“……”
薏苡解释道:“我父亲化名就姓陆,在杨府教习梦世刀剑,所以叫我陆薏苡没什么问题。”
这根本不是重点!
柳纡荥脸色难看,扶着薏苡的肩道:“你就和杨梦世处了那么多年!”
“是……是啊。”薏苡都被弄得紧张了。
寂静的夜,四目相对的两人,同时笑得灿烂如同星辉。柳纡荥几乎抑制不住的大笑,笑自己,也笑过去。而薏苡则是笑得一脸苦相,有这么可笑吗?
等冷静下来,柳纡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那你们成婚的那出乌龙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啊……”薏苡几乎是顾左右而言他。
“杨梦世戏弄我是不是?!”柳纡荥愤恨道。
薏苡垂首。
“不要想这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