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柳纡荥没有陆薏苡的天真,但少数时候,柳纡荥觉得简单也挺好。
人群部分已经散去,看人来人往,柳纡荥突然觉得自己压抑着一口气,似乎也会关心别人的死活。至于被薏苡牵着的手,柳纡荥也愣愣地看着。薏苡帮忙范大妈提的重物,也没有想到分担。
口中嫌弃着这个城池,但望着墙角翠绿的杂草,却也只有在这个城池当中的人才知道,这是多少代人的心血。墨池城已毁,为了她的重生,又将耗费多少代人去将她重建。那人更不惜用自己所有的心力,将所有人的命运打断。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而自己,正试图寻找另外一种办法。
就这么穿过了许多人,即使沿路有人对柳纡荥提着的剑好奇,也不会有人认识,更不曾停下讨论的节奏。
昨天的事,大家还在谈论。作为被讨论最多的人,作为被说成复仇使者的人,柳纡荥自己也很想吐槽。不要夸大他的作用啊!他只是——促进了因果。但另外一股力量,一样在促使其完成。
翠花馄饨店的事,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一个饵。
范大妈到了就急切地问道:“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买菜前好像听说一个姑娘被人糟蹋了?”身体挤开几个松散的人,这家熟食店,范大妈当然十分熟悉。
一个皮肤泛黄,微透白皙的消瘦中年女人笑道:“呵!算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啊~”不过在身边几个微胖的中年女人隐隐孤立之下,悻悻地闭嘴了。
其中又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说道:“范大姐你不知道,其实就是翠芝那丫头啊!真是命不好啊,又出了这种事。”
范大妈立刻接话道:“翠芝?对对,这丫头我知道,模样很周正,脾气也好。”
另一个矮些胖些的妇人,嗓子又尖又脆,接着叹气:“就是啊,比起别个妖里妖气的,这丫头好太多了……”
一波三唱,直惊起人的鸡皮疙瘩。柳纡荥十分忌惮搬弄口舌,所以和薏苡聊起别人家的事,说的都是实话。但是别人嘴里的实话,又不像是真的?薏苡之前也是这种感受吗?
柳纡荥苦恼地问薏苡:“她们聊的几分实话几分假话?”
薏苡也跟他咬耳朵:“她们觉得都是实话。”
果然!
她们互相交流,显得相当和谐,自然是经过时间的磨合。不过范大妈对薏苡之前的那个谎话并没有提及,只是神神秘秘地问刚刚那个慈眉善目的妇人:“那个男的到底是谁啊?”
慈眉善目的妇人挑着眉,这时才说道:“就是那个有名的浪荡子啊。跟你说……”
声音小了起来,柳纡荥却依旧听得到。事情桩桩件件,却好像比柳冼逸本人还清楚。就趁这个功夫,薏苡和柳纡荥溜进了翠花馄饨店。
由于某人不吃肉,所以就不经常下馆子。也正因为如此,一进门柳纡荥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薏苡轻声问。
“没有血腥味。”柳纡荥回道。
没有?薏苡小声嘀咕:“难道是肉不够新鲜?”
立刻被柳纡荥敲着脑袋说道:“编排我什么?或许是人进进出出,味道散了。不过有一股奇怪的气味还挺厚重,我暂时说不上是什么。”
薏苡也嗅了嗅,闻不出什么。
“要再找找吗?”
“不用了。”柳纡荥立即转身出门。现在一切条件都不重要,只有——去向!
而外面,因为一直夸着受害的女子,也引起了旁人的不满。
“脾气好有什么用啊,就是逆来顺受的命。自己大半夜跑出来约会情郎,那些臭男人们打得什么主意都看不出来?真是白活了!”这还是含蓄的。
“她是你外甥女,你才这么说了。她会不知道出来会发生什么吗?她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装什么清纯玉女啊!”这是知情的人。
几个人七嘴八舌,嬉笑怒骂,把尖嗓子的女人气得够呛。
尖嗓子女人也不甘示弱,由于嗓子不再清脆,骂了一通之后,声音也显得有一点嘶哑尖锐。最终对准了对面一个开店的继续骂道。
“你个臭□□,当年要不是你怂恿我二姐,说什么有钱什么买不了,这幸好是死了媳妇,不是死了娘。眼下还有空挡可以钻,趁别人还没想到,赶紧下手。把女儿嫁给那个人,以后娶儿媳盖房子的钱就都有了。这种机会哪里去找!我姐要不是信了你的鬼,早就把她找个本分的老实人给嫁了,哪有这之后的屁事啊!”
“你这个挨千刀的臭婆娘,还有脸凑在人堆里说我们家小翠!自己又老又丑,老了没人养,死了没人葬,皮开肉绽没人卖……说!当年是不是你害得我家小翠!”
对面的妇人还要做生意,看她骂得那么凶,该怂的时候就得认怂,只是难免嘀咕道:“我这不是也没想到,那人的钱都是劫别人劫来的嘛~还以为是他之前那个富婆媳妇留下的……再说那人也死得那么惨了。”
薏苡在那里记着不知名的信息,柳纡荥却已经等得不耐烦,要往茶馆走去。
也是这时,一个身披破袄的流浪汉,突然迎面撞向了柳纡荥。虽然被柳纡荥闪开,但那欲言又止的眼神,让柳纡荥微笑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
流浪汉摇了摇头,往前一趔趄,又被柳纡荥给扶住了。柳纡荥倒是没有洁癖,但是他受不了血腥味。所以靠近时,就确认了:“你受伤了?”
流浪汉终于点了点头,指了指嘴。很显然,是个哑巴。
因为一个过于干净的人,和一个油腻发黑的人在一起说话,太过奇怪。柳纡荥索性在街边坐下,又将头发揉乱,尽量不抬头地说道:“是天生哑的,还是人为哑的?”
没想到流浪汉指了指天,柳纡荥立刻十分惊讶。竟然是天生的吗?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天生残疾,还能主动跑来让他治病的人。
不得不说,柳纡荥还相当自恋。对陌生的人,就想到了是来找自己求助。
薏苡转眼就不见了他的人,却见他坐在房檐下,也轻轻一笑。
打听消息就是需要耐心。薏苡至少打听到了,原来那个绢花就是和茅思齐有染。而茅思齐的父亲茅言忠似乎还颇同意他们的交往,甚至还亲自接送过绢花几回。
至于茅言忠是个收好狐狸尾巴的人?薏苡只能说:邻里之间只有相互理解和相互矛盾,根本没有秘密可言!藏再好,能逃过群众明亮的眼睛吗?能逃过群众擦亮的顺风耳吗?
太天真了!脱离群众是要吃亏的啊!
薏苡一边发散思维,一边思索不对的地方,然后她想到一点:茅思齐虽然三十好几了,名义上却是已婚的啊!
心中又一转念:哦,陈家还欠着茅家一段丢脸的事情,出不出轨应该也没这么重要了。毕竟陈太太已经光明正大地丢下孩子,跟着情夫跑了嘛~
只是难为这个人把这一段给挖了出来。薏苡无奈地给了柳纡荥一眼。
而柳纡荥和人一问一答的游戏,显然还在继续。
“多大了,和我一样,十七八?”点头。
“为什么来莫城,父母带你来看病?”摇头。
“那是你一个人来的?”又是摇头。
“哦,换了一个监护人,和我一样啊。”
那人眼中却闪过了迷茫。
“你是不了解监护人,还是不了解我是谁?”
还是摇了摇头,只是摇头的时间长了很多。
……
回到柳冼逸的事情上,想想也知道,近有脚,远有车。一打听昨晚只有类似锅碗瓢盆砸在一起的声音(金属碰撞声),除此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传来。
再问了东边与西角的陈大爷和陆大爷,这两个自带顺风耳属性的家伙。东边陈大爷说昨晚听到过一个男人抱怨的声音,及蹬地面愤怒的踩踏声。西边陆大爷则说后面只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因为感觉人多,陆大爷甚至连偷瞄都不敢。
听完薏苡就初步断定了,柳冼逸可能就被关在了近处。
只是桥梁四通八达,会在哪里呢?
手里提着重物,薏苡重新凑到范大妈身边,拉了拉大妈的袖子。范大妈说得正欢,回过神来看见薏苡哀求的目光,立刻意识过来:“哎呀,到做饭的时间了。要不就在外面吃点吧?”
范大妈四处张望了一下,果然见到了她家男人的身影。一把夺过薏苡手上的菜,将薏苡往街边带:“要吃什么?大妈给你买。”
只不过薏苡摇着手,腼腆拒绝道:“我真是出来找人的,只是不知道那人回去了没有。午饭我和同学去那里解决。”
范大妈立即不再多问,与人道别,对薏苡嘱托几句,就地分开。
街上人流渐多,又是新一波吃饭的人了。
薏苡这样年轻的样貌,也在这条街上变得毫不奇怪。这里有医院有学校,往西树丛相掩还有几个新建的小区。整个沿江路,则可以延长到很远很远。
但薏苡还是以一副很高兴的样貌向柳纡荥走过去。
到了凑在柳纡荥的面前,薏苡就微笑道:“哎,你有认识相熟的警察吗?感觉他们问一圈,就差不多能知道方向了哦。”
柳纡荥则撑着下巴,微仰着脸,也是笑了:“你越来越有想象力了。像我这样的江湖人士,难道要找门投案自首吗?”
“……”薏苡眨了眨眼,“不要开这种玩笑。”
“有。”柳纡荥也同时承认,“不过我更相信你已经有了方向。走啊,先吃午饭!”
薏苡看了看手上的玫瑰糕,一边口中说着“居然不相信我的手艺”,一边顺手放到了柳纡荥身旁一个形状邋遢的少年手里。
“这个小弟弟看起来很小啊,才十四五岁吧?离家出走?姐姐我做的糕点,千万不要拒绝!”
柳纡荥则补了一句:“他十七八,我问过了。”
薏苡不由鄙视了他一眼:“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是不会懂的。起来,不是吃饭吗?”
被拍了肩,又被抓顺了头发,柳纡荥也就笑了笑:“拉我起来。”
薏苡顺手拉了一把,也没说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终于也要和另外一组人汇合了。
只是楼梯的拐角,先遇到的,是刚谈完话的柳家一行人。不过柳纡荥快速把陆薏苡拉到了身后,并对柳负昭致意一笑,在柳负图堪称见鬼的表情下,先一步拉人上了楼。
两人脚步很快,而且看出来,只有柳负昭、柳负图两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认出了柳纡荥这个人。
声音也从后传来。
“问枢,是一柄不错的宝剑啊。”
柳负昭的声音,令周边一寂。花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人影似乎已经消失了。柳负昭的眼神也略微有些失望,但是另一股清润的少年音由后传来,让人为之一振。
“你记错了。这剑名为杌枢,而非问枢。”
但是声音不会有错!花醉心里一惊。那人竟是柳凌逸吗?为什么和柳家的两个族老如此疏离?
柳负昭心情复杂。撼动星辰?年轻人的口气可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