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岸的边沿,快要看到河的地方,是墨绿的树海。站在垒了的矮房子上,看不见低低的河谷,但对岸浅坡上稀稀疏疏的桃花,却是隐约可见。西林与西岸一衣带水,西林的桃花有几树已经开了,有隐约的白色在其中点缀。
“那边,就是过去杨家的地盘了吧?”黄冠聪右手直指,观察着里面的人的表情,又稍稍缩短了一点手伸出的长度。
“喂,解药!”薏苡伸手。
“啊,什么解药?”黄冠聪还想装傻。
李民生眯眼,都到敌人中央来了,这人还在装什么啊?
薏苡指指里面道:“里面那两个昏迷的人,中了你洒在窗边的迷药。应该是通过呼吸吸入的吧,是什么成分呢?”
黄冠聪噘着嘴,对美人请教人的方式很不满意。不过偷眼到了后面已经开始不耐烦的柳纡荥,立刻乖得跟猫一样。“好吧,只此一次啊。话说他都吃了避毒丹了啊,嘻嘻,果然还是对我的迷药没辙。”
黄冠聪边说边搓起手掌,目光盯着掌面,仿佛会有什么惊喜出来。剩下六双眼睛也呆呆地看着他,还有不耐烦的柳纡荥一脸没办法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黄冠聪突然抬头笑道:“你们等等,我想想到哪儿了?”
薏苡在旁笑道:“要不要我帮你放点血?”
黄冠聪听着愣了一下,抬脸惊恐地看着少女。
付出行动的却是柳纡荥。
“不要炫技了。”柳纡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边,一把抓住黄冠聪的手腕冷笑道,“给你放两罐血,你就记起来了。”说着就从怀里掏出匕首,准备砍下去。
“不要!”黄冠聪缩手,显得十分可怜。
那样会死人的!黄冠聪开始认真地挤出几滴血,晃到柳沂的身边,柳纡荥也没有阻止。黄冠聪又把手指放到柳沂的鼻子旁给人嗅了嗅?如法炮制,刘一线也被扶起来这么做了。
“这血是毒药还是解药啊?能解百毒吗?”柴俊一一时好奇问了一句。这是传说中的毒人吗?
谁知黄冠聪突然转头诡异地笑了一下,立刻把柴俊一的魂给惊没了。
“有的人是毒药,有的人是解药哦。”黄冠聪道。
好……好可怕啊!
李民生目光锃亮。黄冠聪在末世的京城大肆放蛊,制造恐慌,却在末世开始的五年后被人发现尸体,死于万蛊噬心。
末世五年啊,那时白老未死,柳凌逸也没有失控,李诚望着柳凌逸虚幻的影子和白老身影交叠,平静没有波纹的脸,几乎预示着黄冠聪必死于其中一人之手。
如今白老已死,只剩下……
一直旁观的水芸,就显得司空见惯多了。柳冰进也很快习惯,去给几人倒水。
水芸离开了一下,原来给几个少年抱来了几床被子,李民生赶紧去接,跑来跑去才拥有一个正常少年该有的热情。水芸对李民生十分友善。
柳冼逸原本也想先动一下,看柳沂快醒了,又赶紧端水伺候。
薏苡趁机拉着柳纡荥问道:“我们要在这里休息吗?”
柳纡荥这才走向水芸,接过被子说道:“芸叔,薏苡睡在这里不太方便,那个下毒的人留在这边也不方便,你叫一个人,再送我们回去吧。我爸妈那里就好。”
水芸思索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手表笑道:“阿凌,恭喜你又长了一岁,我的生辰礼物放在阿泽那边,千万记得去拿。”
柳纡荥点一点头笑道:“你别怪我把危险人物带进来就好。你让我盯的人,也已经闲下来了。”
水芸又笑了,露出两个酒窝。李民生这才想起来,舅舅,阿泽,这人姓水!
柴俊一默默举手道:“柳公子,让我和谢二送吧!”
李民生心想,这人明显就是云泽的父亲,水家的嫡系嘛~他们对付的人又会是谁呢?等等,好像忘了什么。谁又长了一岁?柳纡荥!
李民生快一步说道:“是今天吗?”
柳纡荥疑惑地看向他:“什么?”
李民生快速道:“你的生日。”说着拉了柴俊一就走,挥手告别道:“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先走了~”
如此知情识趣,破天荒的头一遭啊!只有李民生知道,还有一层原因是刚刚黄冠聪提了一嘴对岸就是杨家旧地。触景难免生情,那里就是他们的范围了,外人不该逾距。
水芸笑道:“这孩子挺可爱的,阿凌你可以经常带他过来走走。”
柳纡荥笑道:“像阿泽吗?他们都是心诚之人,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
水芸摇了摇头,指出道:“我不是指这个。他很像你,成熟稳重,事事为别人着想。如果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已经有几分你父亲的形象了。”
说变就变,柳纡荥听完后冷脸道:“谁也不是谁的影子,芸叔,你妄断了。”
水芸无奈叹气。当着外人,也不好深劝,只得重新笑语道:“生辰过得愉快!”
柳纡荥点头。
柳冼逸也是要送上祝福的,却被柳冰进拉扯了一步。柳冰进狠狠使了一记眼色,柳冼逸才隐隐约约地想起,对柳家的家主来说,从来没有庆祝生辰这回事。
“那个,我们……”柳冼逸出声。
柳纡荥果然把气撒在了他的头上:“要滚马上!”
不带这么欺负软柿子的啊!柳冼逸听到柳纡荥说要走了,也不说走,就是怂起来。在旁的黄冠聪一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只有柳纡荥的目光过来时,才打了个寒颤站直了。
满屋也没有人敢限制柳纡荥的行动,最终,还是把黄冠聪给带走了。
“是不是有很多话在等着我?”
长长的沿江景道上,路灯如珍珠点缀。“毕竟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柳纡荥笑道,“要对我说一些祝福的话吗?”
慢慢独道,实实在在剩下两个人。薏苡趴在柳纡荥的背上,手上抓着杌枢,无病呻吟似的抱紧了前面的人。
“这么想吐露自己的感悟吗?我困了,不想说话。”
柳纡荥轻轻笑了,晃了晃肩,似是调侃:“不会是因为放走了甄磊,自责的吧?”
薏苡扭脸不应。
柳纡荥道:“其实不用这样,我能抓他一次,就能抓他两次。再说黄冠聪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不能单纯当作花景明来处理。这点好像还是你教我的?”
薏苡闷哼着道:“他到底是谁的人?为什么要带走甄磊?”
柳纡荥笑道:“他的长兄花旸在杨自非那边。”
薏苡一脸惊惧地迅速抬脸,拍着柳纡荥的肩道:“对了,还有花旸!不过他不是华晨的长兄吗?所以他们一家到底是谁的人?”薏苡掰手算道:“花家的老小被白家拿捏在手里,华晨跟了白孟乾,属于白家;花旸在杨自非那边,已经属于危险人物,属于杨家;花……不,黄冠聪住在茅家区域里,不会在替茅家办事吧?!”薏苡跳起来道:“那他是三面间谍啊!”
柳纡荥加大了力把她稳住,无奈地说道:“冷静一点。你难道才发现?”
薏苡捏着他的脸,凑近说道:“那你怎么把他带进了舅舅的区域?舅舅不是很危险!”
柳纡荥皱脸嫌弃道:“你反应真慢。”
薏苡十分不满,示意放她下去。从柳纡荥的背上下来以后,薏苡跺了跺脚说道:“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容易相信别人。你的话一套一套,我不是深信不疑?”
柳纡荥笑道:“你真的想知道一切吗?我怎么感觉是你一直在逃避呢?”
薏苡握着他的剑抱着手,冷哼道:“如果你是指我没有好好练功,对,我是没有好的应对未来的计划。”薏苡转头:“但是你说我一直在逃避?阿凌,如果你以后可以正常地活着,把我的血肉都化了!我都是愿意的。”
柳纡荥面对薏苡灼灼的目光,暗自握了握拳。咬紧了牙关,倒显得有几分咬牙切齿。
“花言巧语我听多了,你这个听着还挺有意思。真的愿意为了我去死?!”
陆薏苡眼前晃动,便被柳纡荥锁住了喉咙。柳纡荥贴近她的耳边说道:“那你杀了我,再自杀。我们一起做亡命鸳鸯好不好?”
薏苡泪如雨下,一颗,一颗,散在风里。重新抬眼时,也没见柳纡荥眼里有半分的感情。
“阿……凌……”
柳纡荥将她按在江边,目光幽深,用只有他们能听懂的暗语说着:“你说过不排斥的,那样我也不用继续杀人。拿剑刺我,我服了药,一定会血流不止。再葬身河底,完成遗憾,你说这样好不好?”
薏苡心中绞痛,他是这样打算的吗?
“从来没听过这么贱的要求。”熟悉的声音一闪而至,薏苡愣了一下,两个柳纡荥?
另一个“柳纡荥”已经出掌,柳纡荥躲闪不及,几乎立刻咳出一口鲜血。
“阿凌!”薏苡慌张接住柳纡荥扑倒的身影,那人前来夺剑,薏苡就手腕灵巧地扭开。
躲避中,杌枢剑沉重,拔剑已是困难,肯定没法使来对付别人。薏苡想的就是,先把柳纡荥放到一边,对付完眼前的人再带走他。
柳纡荥却一把抱住了薏苡,压在江边。这熟悉的对视,柳纡荥嘴角的一笑,薏苡似乎知道他要干什么了。这人又要投江!
“放开!”薏苡发狠,出掌却又舍不得。在柳纡荥推着她,坠入江中之前,薏苡还理智地抛开了身上唯一的负重——柳纡荥的那柄杌枢剑!
到水里再跟你算账!
下坠之势无可更改,连假扮柳纡荥的人也是一脸错愕。
水面“咕咚”一声,起了一点水花就被水波推平。暗夜低垂,如同黑夜悄无声息地吞噬了这两个生命。
但是暗涌的江底,由于下坠的地点不是很高,一定深度之后,两人也开始上浮。
柳纡荥望着水中薏苡的脸,模模糊糊,几乎不真实地触摸着。对他来说就是十六年前,薏苡在这里拖拽着他上了岸,那时他就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上的愈合。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他不是想要死,他是想要与山水共眠!
薏苡仍在细细地感受着水流,认真地辨别着方向,毫无感知危险即将来临。一手环抱着柳纡荥,一手拨水,薏苡双腿弹动,维持着平衡快速地向下游游去。
陆薏苡本就十分擅水,加上闭气,可以潜游很长的一段时间。眼见到了水流较缓的地方,薏苡换着气调转了方向,准备托柳纡荥上去。柳纡荥却突然开始吐气下沉。细小的气泡声可闻,薏苡快被他气疯了!
这个疯子!薏苡拼命用力,把柳纡荥禁锢在怀里开始渡气。柳纡荥也平静地接受着,吞吐着。冰冷的吻,很难抚慰心冷的人。薏苡却如同满意了,也放心了,缓缓地闭上眼。就如同父亲给她的判词,她是会为他死的……阿凌……
当柳纡荥觉得怀中的人开始发软,手也开始松了。冰冷的水贴着脸,感觉更凉的时候,柳纡荥无助地开始挣扎。
“薏苡!”他喊不出来。所有的心法书籍都逐一掠过,他还是想不起来,他在哪里见过薏苡。他只知道,他又要开始孤单地活着……柳纡荥挣扎着无力的双腿,仿佛窒息。却在崩溃中,想起那句:我杀不了我自己我就要把你复活!
阿崛,到底是你心疼我多一点,还是我恨你多一点呢。
柳纡荥突然脑中一片清明,驮着人往江面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