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阳的午后,很闲散,很安逸。
垂落的橱窗,倒映优雅的倩影。取回定制的糕点,无所事事,索性拆了包装,捏碎了糕点,喂起了小狗。
花蕊觉得自己本身,就是个非常矫情的女人。连儿子,也被自己教得十分的矫情。轻笑,拒绝小狗的亲昵,直挺地继续往前走。
岁月啊,风霜啊,还未沾身,轻飘飘就甩在了身后。
年少时鲜衣怒马,众人拥簇;青年时古井无波,就一行人。挺好,挺好。再想想,家养的两个,不,三个孩子,就更是在脸上,化作了春意的一笑。如果,再有个孙女,在自己做吃食时,围着自己转,就更好了。人生呐,总要带着别人的希望,前行一段路。
水莳姐,待你归来时,我和他,仍然是少年呐。不会认不出来的。
再次顾盼在橱窗前,这次仿佛看见一个十分美丽的影子。
花蕊凑近,很认真地观察分析。白皙的脸,流畅的下巴,哦,是柳倩啊。十年后的柳倩,也不曾老去。
收回好奇的视线,得赶快溜走。
急促地走出十几步远,刚好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
花蕊走进敞亮的茶馆,又是叹了口气。儿子的茶馆,就没有这个大气。这究竟是继承了谁的审美?
“您好,女士,请问有约吗?”一个稍瘦的服务生打断了花蕊的继续打量,略微不确定的语气问道,“喝茶,还是等人?”
花蕊笑道:“都有。给我一个靠窗的位置,等人来了再调。”
“好的女士。”服务生微微笑道,“二楼的光线更好,也更僻静,很适合您这样优雅的女性。”
“谢谢。”花蕊略一歪头,正打量楼梯上面的样子。右手轻弹,纸盒发出轻微的声响。
服务生引着,向二楼角落走去。一对小情侣,正窝在其中一桌,小声低语。
“请坐,请问现在要点餐吗?”服务生问。
“不了,还是等人来。”花蕊笑道。
“好的,您请坐在这里等。”服务生点头离去。
“哎~”叹气。魏玮这个女人,真的是她吗?
花蕊对着窗外,思绪略微放空。交集不算深,但也是为数不多的开朗豁达之人了。特别想得开,就是运不好。
嗯,又是一个精神又英俊的小伙,花蕊点点头,只见小伙拉开副驾驶。下意识看向时间,还差一分钟,时间很准。这时下车的,是一位美丽的少妇。少妇相貌端正,衣着大方,踩着休闲鞋,惊人的是她的个子。
路过的行人,几乎都无法挡住她的眉眼,身边的小伙,也几乎与她齐高。
真的是她!
花蕊敲击着桌子,急切而兴奋。
及至两人走到楼梯口时,花蕊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
“魏玮姐!”
魏玮和她身边的青年,同是一愣。
“你好像变活泼了。”魏玮大步走来,已经越过了青年和服务生。
落座开宴。
魏玮介绍道:“这是暂住我家的梁奕梁医师。我丈夫有事,不能送我来,便委托他送我一程。刚好他第一次来,也想逛逛莫城。”
花蕊微笑点一点头,大方道:“花蕊,魏玮姐的小妹。”
“花蕊姐你好,叫我小梁就好。”青年笑起来,平和中夹杂着锐气。
花蕊装模作样感叹道:“别说,他居然姓梁。”
魏玮好笑,回应她的话:“笑得那么欠扁。没错,我跑了的第二任丈夫是姓梁,不过和小梁没什么关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想开了,就不再等了。”
“那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花蕊问。
“我……”魏玮深叹了口气,微微耸肩,笑道,“还能怎么样?无牵无挂。”
“不会啊。”花蕊目光在魏玮和梁奕之间来回道,“你还有两个孩子。”
“但他们也未必认得我,毕竟像我这么不负责任的母亲,也是世所罕见了。”魏玮笑道。
“其实也并不怪你。”花蕊道,“当时那种情况,我们都能理解。”
“理解又怎么样,终究是我抛弃了他们。其实当时也没到山穷水尽,只是我终究不死心,想着活要见人……孩子才刚出生,就把孩子塞给叔叔,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走,就是十五年没有回头。”花蕊笑道,右眉微挑。
魏玮一噎。花蕊还是那个花蕊,得理不饶人的娇小姐性子。论刁钻,论张扬,十个张清莹也不及她当年的排场。
不过魏玮不在乎,她只想问:“他们还好吗?那个孩子,取了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那只能问逝去的老家主了。”花蕊不为所动道,“你回来多久了?”
“有几周了。”魏玮急道,“叔叔向来是最器重你的,柳家的内务也都是你插手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也许是寄养在别家了吧。就像你那样。”花蕊道。
魏玮嘲讽一笑。
“说话还真是直接啊。我确实是寄养,但我也确实是地地道道的柳家人。你也知道的,我的身份不同于旁人。”
“墨池城的大公主?没什么不同的。”花蕊笑道,“比一般人危险一点的普通人罢了。”
话音一落,魏玮差点绷不住脸。旁边的青年却不禁失笑出声,见人望过来,梁奕才收住笑,认真地盯着花蕊道:“看起来花姐姐不是因循守旧的人。”
“当然,我这个人看着柴米油盐,庸俗得很,却也知道我今时所处的位置。绝不会让姐姐,充出一对翅膀来。”花蕊大笑,脱俗的妆容,这一刻也分外的张扬好看。
“啪!”魏玮一掌击在桌子上。桌子说我要裂开了。
这时服务生端了一盘花茶上来。看着桌上的裂纹,也不慌,问道:“客人,请问要换个位置吗?”
花蕊温柔地询问道:“这里经常有江湖人士来吧?你为什么这么镇定呢?”
服务生嘴角微抽,看看天空,笑道:“经常!”
花蕊看着职业假笑,只好道:“好吧,晚点我来买单。”
服务生再次若有所思地看了花蕊一眼,将茶放上,又退了下去。
梁奕则在看那对情侣。刚刚他就觉得奇怪,什么视线都没有。此时再看,愣了一下。
两个美人继续风度款款,明贬暗掐。
“你这个下不出蛋的女人!”
“哼,还好意思说,你克夫克子,一点责任感都没有!”
“抱着个朽木,顽固不堪!”
“朝三暮四,见异思迁!”
“……”
“线人消息来了,距离我们两条街,有热闹可看。”黄冠聪看向柳冰进,挑眉道,“该问的问完了,大侠,我可以走了吗?”
柳冰进点点头。
“报酬我会打你账上。”
“也好。朋友也要明算账嘛。”黄冠聪笑道,“就喜欢跟你这样拎得清的大侠交流。”
“魏玮是谁?”薏苡问。
柳纡荥也是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从记忆里,挖出这么一个人。
“她是我父亲的胞妹,随母姓。我祖父过世后,祖母魏季改嫁,不过这次改嫁,直接要了祖母的命。祖母改嫁云氏,不久后发现云氏不对劲,并找机会带女儿逃脱。祖母及时把魏玮藏在一户姓梁的人家家里,以及派人送信后,就遇害了。此时柳家没有主母,而梁家又是不错的书香人家,索性派了随从和武师,就寄养在了那里。”
“等叔祖空出手,动手灭了云氏,这位姑姑始终也没有回来。我从叔祖那里听过这个事,不过是在学史时,一笔带过。”
“至于她现在是什么人……”柳纡荥决定问水芸。
“这两个疯女人,到底要争吵到什么时候。”一个清脆的女音,从一个长相清秀的女人嘴里讲出来,用了几分力气,似乎一口气憋狠了。
“正常,毕竟是两个直爽著称的女人。”另一个声音沉稳,身边放着一把剑,声音显见的就是水芸。
那这个女人,咳咳,是谁不言自明。
此时午后慵懒,门边的人本就不多,毕竟进进出出,而茶需要静品。不过此时稍显空荡的一楼大厅,门边就坐了一左一右两组人。
“我看就是泼妇。”女声继续抱怨道,“老少女式的泼妇!”
水芸笑笑,眼睛却是盯着对面那座,没挪开。
柳峻瞥了一眼道:“盯那两个没用。武力值、暴力值都没一个魏玮高,估计是陈灿派过来监视的。”
水芸道:“没事,我放放杀气。”
柳峻鄙视道:“你这踏马的是傻气!”
水芸别开脸。
再次观察了一眼窗外,水芸开始回消息。
当一个少年不经意地经过两人桌前时,柳峻微微侧脸,饶有兴趣地看着场外的布置。
“招聘编外人员?正义感,责任感,配合意识?这还真是世所罕见啊,新官上任,破四旧吗?”
“没什么稀奇的,陈家甄家向来是实干派,和跟在后面捡漏的可没有关系。”水芸眼都没抬,一切了然,“不然当年也不会来到墨池城了。反正我们先不动。你可以期待一下。”
“我和陈灿一向合不来,对他没什么期待。近两天都传他和杨自远关系好,我看他们更像单向朋友,杨自远未必把他放在眼里。”柳峻小声道,“毕竟我哥和杨自远气场比较像,两个人都带点仙气。陈灿那点小心思,瞒不过这两个仙气飘飘的老狐狸。”
“……”水芸放下手机,叹了一口气,低声吼道:“我们是出来保护你老婆的,不是来拉仇恨的!”
柳峻、终于、闭上了嘴。
他媳妇也正在狠狠地嘴炮人家。
“服务员,再来一壶茶水!”花蕊招手,好一段皓腕欺霜赛雪,气定神闲得仿佛在家招待自家的客人。
魏玮被弄得很是无语,亦是说:“其实自花家从柳家过继女嗣开始,也等于成为了柳家的一个旁支。你这个娇小姐,勉强有那份气派吧。”
花蕊继续冷笑。
“哼,你却没有你连屹姐的气度。”
魏玮也不生气,说道:“平静一下,我有事问你。”
花蕊挑眉道:“问吧,我未必回答。”
魏玮问道:“柳凌逸他,究竟是不是我大哥的骨血?”
“是。”花蕊承认得坦然。就像她面对纡荥的询问时,默认的态度一样。有些事,本不必瞒。
魏玮继续问:“那他为什么会到了你的手上?”
花蕊笑了:“说话不要那么难听。程氏塞给我的,我默认是老家主的意思。”
魏玮沉默了,化作了冷笑。
“呵呵,你的命还真好。”
花蕊道:“我是比你识时务。有些真相,我未必想知道。”
“呵~”魏玮笑道,“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传言柳凌逸的刁钻,却是源于你。”
花蕊不慌不忙道:“他聪明得很,多的是人教他,我未必用这苦功去教他,随缘分吧~”
“呵,呵呵——”魏玮彻底笑疯了。
黄冠聪揉着手臂,要把惊起的鸡皮疙瘩揉下去。
女人怎么这么恐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