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个游侠赶到时,问题已经解决了。站着的美女们柔声细语,软语相劝,地上坐着的老弱脸色铁青,面目可憎。一个老头倒是面色红润,一看就比其他人过得好,自然地手轻脚轻地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游侠面面相觑,正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突然身边爆发出一场大笑。
“哈哈哈哈……”这人离他们很近,好像是一块儿来的。一个人夸张地捶着墙面,另一只手擦着眼角的眼泪,抬眼却是一个笑起来很甜的十八九岁的少年。少年看大家都在看他,露出一个酷酷的笑容,说道:“别掺和了吧,别破坏弱者的平衡啊。”
“你是谁啊?”一个年纪更小,脸型更可爱的少年,走到他面前。听了这句话,浑身不自在。只见对面少年身形清瘦高挑,本是让人亲近的脸,但当他对着自己挑眉时,就再也忍不了了,毒舌道:“老长舌妇配老长舌汉,他们也配称为弱者吗?呸!”
就是啊,周围的人纷纷点头,其中一个妇人说道:“穿蓝衣服的婆娘我知道,最喜欢贴人门边听人隐私。前不久,刚在人丧事时说死人坏话,被人家家人轰出来了。”
“就是啊,那小孩也不是个好的,哄着人把我邻居儿子给打了,这坏了真的容易坏一窝。”
“太坏了,怎么还有脸来人家家门口闹哦。”
“……”
七嘴八舌,罪状越累越多,到最后也分不清,这些到底是说的坐在地上的人,还是世上不平的事。
“可是,你家老人急症,却是那个蓝衣女人帮你送到医院的。”冷不丁一个清爽的少年音,把人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很多人齐齐望向他。迟疑了。最近什么风气啊?哦,都快傍晚了啊,那没事了。
认识的不认识的,黄冠聪隐没到人群里,专业管闲事的人来了。而可爱的小少年直接愣了。
杨梦世提着一把剑,穿得利落,嘴角微微噙笑。听着路人风评急转,在心里道了句“罪过,罪过”,没说出这女人事后还索要红包的事情。
“是他?”小少年喃喃低语。
“谁啊?”少女问。
“昨天顶着你的脸,偶遇的少年。”少年好奇打量道,“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很帅,师哥帮你们牵红线怎么样?”
“别开这种玩笑!”少女冷漠回避道。
也不是什么生死大恶,人们脸红地不再单独说人坏话。几十个游侠成了样子货,对杨梦世倒是熟悉,有人已经认出:“好像是那个王奇的兄弟,花店打工的?”梦世瞥了他们一眼。
梦世在人群中搜寻。与绢花对视一眼,绢花怒目而视,就赶紧避开。目光转到昨天碰到的少女身上时,打了个响指,然后望向黄冠聪道:“有那对俊男美女的消息吗?”
黄冠聪笑问:“哪一对?”
杨梦世道:“据说昨晚掉水里失踪的那对。”
黄冠聪看看四周,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开口:“在声桥庄园外掉下去的,沿河你还能找一找。”
“行。”然后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杨梦世带着把剑,转身就走。
剩余目光望向黄冠聪,少年反复打量。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跟每个回来莫城的人一样,看谁都很眼熟。
“你……”少年出声。
黄冠聪没看到他,转身就走,只是小声吐槽:“大老远跟过来,还以为有什么有趣的事,居然是这么无聊的事。小爷我的时间寸土寸金,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了……”
“……”
“哎,你叫什么名字啊——”少年跟上去,少女拦都拦不住。少年拍着黄冠聪的肩,欢快地围着追问道:“我看你很眼熟,是姓花吗?一定是姓花,我的判断不会有错的。看看我,我叫花晓,花容月貌的花,拂晓黎明的晓。你想想,是不是认识?”
黄冠聪莫名,不是很有印象。
“花家是大家,都知道花家二爷花方杰是出了名的风流种马,你指的是这个吗?”
花晓思索道:“这么多年,人口的确是更恐怖了。你是哪一房的?比我大,那么是二伯家的,三伯家的?总不可能是大伯家的吧?花旸哥那时候年龄就很大了吧?”
“哦~我记起来了,你就是一直跟着花旸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小没人要!嘿嘿,是不是,你就是他!”
黄冠聪顿住,脸色有些难看。
“你说什么?”
“小没人要,你就是小没人要是不是?”花晓嘻嘻笑道。
“去你妈的!”黄冠聪一拳打了出去。拳法看着是凶狠了,还把人目光吸引过来一些,实际并没有什么效用。黄冠聪一套拳法打尽,花晓挡得不紧不慢,黄冠聪连人衣角都没碰到,有些气急。
“老子有名有姓,大名花景明,你算哪根葱哪根蒜!”黄冠聪气喘吁吁,只得停了下来,怒视着花晓。
“我知道你是花景明啊,花家嫡孙嘛~”花晓擦擦手,仰头蔑视道,“可是有什么用呢,你看看你,打架打架不行,气度也没什么气度。德不配位,差不多就是你这样的吧?没人看中这些的。”
黄冠聪眨眨眼,满头疑惑,甚至有些荒谬感。
“你小小年纪,拉踩的艺术倒是学得很全面?德不配位?花方英之后,可再没有花家了。你是看得起现在的花家,还是看不起现在的我啊!”小爷我最擅长的可就是嘴皮子功夫了,黄冠聪估算了一下身上的药品,决定谁再碰自己一下,让人活不过五步。
花晓也看到了他细微的动作,皱着眉,好奇问道:“看你毒术也不低,难道就没练点拳脚功夫傍身吗?”
“关你屁事。老子毁灭世界的能力,是你随便能知道的吗?”黄冠聪嘀咕道。
“……”花晓知道了,这人最厉害的是嘴皮子功夫。
莫城治安本就不差。
十一年前经历初期动荡后,开始由白家牵头,各家出人出力,强制恢复成平静稳定的样子。
但就像田询说的,武馆和比斗之期挂在那儿,人们的向侠之心,只会多不会少。李民生丢个钱包,喊个小偷,一群人扑上去追。难一点的,贼人是个练家子,那署里还有一些柳沂这样的人呢。
所以,内外搭配,袁家不会让陈家轻易破坏平衡。陈灿碰到的大问题就是,袁家居然与老柳家保持了和平共处。两周前,他十分意外。不过昨天过后,听闻那个珍贵的消息后,他终于能理解了,柳凌逸的确是个大患。
有什么比,年纪轻轻就懂得低头,更可怕的呢。
独挑浮云阁,独挑浮云阁,这已经是超一流高手行列了。那时柳凌逸才多少岁?
难怪莫家齐家这些人被压得,家都不敢回。
杨梦世主动赶路,行进得很快。
“我的秘密?”柳大眼神躲闪。
“可不要再说出你倾慕柳飞白这种话,我都听腻了。”柳纡荥加了前提。
昏暗的山洞里,收拾收拾,依然是整洁得可以住人的样子。这就是囚禁过花拒茵的地方吗?离杨家太近,离主城又太远,果然是羁押人的好地方。
柳大沉默。花白的头发下,皱纹早已爬上额头,与木烦的少白头不同,柳大是真的老了。柳纡荥一杯酒饮尽,眼神继续逼问,薏苡则满脸同情。
“不要威逼好不好?”连薏苡都知道,像柳大这样的人必然秘密不少。人嘛,谁都有一时没有头绪的时候,没有痛苦地说出来就好。薏苡撑着下巴问道,“可以说说白长民当年,到底是喜欢花方英多一点,还是喜欢柳飞白多一点吗?”
柳纡荥失笑。薏苡又看向他。
“那两个女人争风吃醋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他怎么可能会知道?”柳纡荥老神在在道,“问他不如问我?”
薏苡笑问:“那你又怎么会知道?你不是出生更晚吗?”
“我……”柳纡荥抬眼,回想那个晚上。因为担心前去花家的花蕊,而踏出柳家的那一刻的心情,便自嘲地一笑。“我当然知道,我还看到了,花方英当时就死在白长民的怀里。”
那是一个桃春沉闷压抑的晚上,三天前就开始起雾。当时老家主刚刚过世,还未过头七。小柳凌逸自然被柳飞白接手。柳飞白盯着他,像盯个稀奇的玩意。那眼神里,有野心,有欣赏,也有希望。这样的眼神,充满利用,就和他的生母木锦一样。
见完柳飞白,心情更不好了。
听说花蕊去花家了,花家哗变,小柳凌逸便跟着柳峻,从后门溜走。
“当时花家哗变,我去花家看热闹,躲在一棵树上。”
“花方杰自己成事不足,十几个儿子女儿却替他争气。与花方英一派相争,暗中下毒,比毒功,也算赢过了。花方英他们都中了毒,只有没中毒的柳峻护着花蕊往外跑。”
“我还留在树上。那时场面混乱,一时漏跑了谁,一时又有人刺了花方英。场面安静下来时,来了一个四五十岁,神采不凡的男人。”
“他就是白长民。”
“他……抱着花方英,看了很久。外面喧闹不停,他也没有动。最后,把一根金簪簪到了花方英的头上,抱着花方英的尸身离开了。”
苍白的脸,花方英的血都流尽了,可是在看见白长民的那一刻,依然有一瞬的神采迸发。随后是释然。
“你负我……我害你……不欠你……”
“是我负你吗?是你为了他们负我。现在我让他们杀了你,算不算你的报应呢?阿英,都是你欠我的!”
“不……不欠你……”
“你都这样了,为什么还是要跟我争!”
“不……”
“阿英!你这个……蠢女人。”
花方英渐渐没了呼吸,可是那个男人,依然喃喃说着自己的话语。
“你总是自作聪明。我骗你,你都看不出来。我说我要成婚,我说我不爱你,那都是骗你的。我都是骗你的。我一激你,你的臭脾气就要灭我全家。你要是在乎我,那就来啊。你不该伙同外人的,你真是太蠢了。除了我,还有谁能护得了你,谁都护不了你……”
“我最终还是为了我的家人,送走了你。不过你放心,我很快会下去陪你的。很快的……”
这个很快,就是八年呐。柳纡荥嘲讽一笑,自己这个花了十年走回来的,似乎也没有资格嘲笑,二三十年心心念念回来的归途人。
“而后,我就回到了柳家。柳飞白,至死也没有见到白长民。”柳纡荥将酒一饮而尽,微微笑道,“事实很明显,不是吗?”
柳大没有饮酒的习惯,低头思索着什么。薏苡心情沉闷,习惯性质疑道:“那白长民就没有发现到你?”
柳纡荥点头承认道:“那时候他也没有丧失了理智,左右看我是个小孩,并未与我说话。”
“那花方英又有什么招他惦记的?”薏苡惊讶道,“她是花家正道,她是倾世枭雄?”
“那可说的就多了。”柳纡荥道,“花方英花方杰这些人的母亲,是我们柳家长房的长女。继承花家家主之位,自然无人质疑。但是到花方英时,花家的声势已低到了极点。大家视其为柳家附庸,再过几代,可能花家将不复存在。”
“也就是,她这个大小姐看似尊贵,实际已到了末路。”
“一般人自然没有这种忧患意识,也不想挣扎。”
“但她还是违背众人意愿,甚至把昔日恋人也放在了家族荣耀之后。你的意思是这样吧?”薏苡道。
柳纡荥道:“我没这么多的意思。正如你说的,手刃昔日恋人这种事,我这种心软的人可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