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草吃了东西,整理整理,柳纡荥主动提起值夜。
不管两人的苟且,杨梦世直接抱剑去角落睡觉。大约要进入深眠,梦世也不觉得中了迷药,意识就滑了出去。
柳纡荥此时起身,蹲在了薏苡的身边。
“什么?”薏苡问。
“我……之前还说了一个谎言。”柳纡荥道。
“嗯。”薏苡觉得很累,深吸一口气道,“你该感谢你上辈子留下的好印象,说吧,不要打扰我睡觉。”
柳纡荥深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没有替你报过仇,一丝念头都没有。替你报仇的人是杨梦世。所以,有一天我死了,也千万不要为我报仇。”
说完不顾薏苡的惊愕,柳纡荥径直走向洞外。
报仇……
薏苡思绪拉长。
纡荥的生父柳屺,死因起于四方之石。陆家本没有四方之石,但是过后陆家的密室里便有了。
上一世,陆启圣中毒后被纡荥所救,惊惧后胡言乱语,不久后自杀。陆松随后出走,陆乘桴找遍墨池城也没找到他。从此陆家无嫡,亦璃的父亲也起了不小的念头。
纡荥的生母木锦,是为纡荥死的。要说迁怒便是木家,但祸首仍是纡荥自己。
柳家老家主,应是寿终。
纡荥的师父柳飞白,在纡荥九岁时就死了。之后的师父呢?
纡荥的养母花蕊,在花家的比斗中意外败给花景明,还因此丧了命。这是薏苡最不理解的,时间太短,也不是致命毒,却使纡荥来不及施救,花姨命丧当场。
最后薏苡看着纡荥把花景明废了武功,当作人质送给白长民。
在墨池城,有太多的鬼魅伎俩,难道真的是魔族在报复吗?
还是仅仅是人心?
报仇……如果抑制得住,不是圣人便是疯子。
纡荥不是圣人。他……应该也会小小报复一下……吧?
第二天,预判的事情没有发生,一切平静得出奇。
“你老巢附近都是陈灿的人,他可能还没猜到你的身份。怎么样?要不要出去卖一波?”柳冼逸从后门进,快速锁好门道。
“冰进现在在哪里?”陆松也不回答,盯着窗外不远处。
柳冼逸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会儿,说道:“那是胖瘦二鬼,你一定听说了,一个京城二世祖的人。”
“啊,江湖里没有秘密可言。”陆松笑道,“早上我还听说了,你家少主还没找到,可能已经淹死了。”
“噗!还有更离谱的传闻吗?”柳冼逸倒了一杯水。这个店铺两间店面,这个房间与前面完全划开,又隔出上下两层,上层十分隐蔽。前面声音时不时透墙传来,显然陆松贴墙角半天了。
“当然,以前还没住过这么有意思的地方。”陆松道,“我已经听到两个关于办事员昨晚被开的消息了。他们似乎和外面喝酒的人很熟,又挺幸灾乐祸。这事发生还没超过十二小时呢,我感觉这里每个人都知道了。”
“切,陆大少爷感觉很新鲜。”柳冼逸道,“你那儿子呢?”
“去图书馆了。”陆松道,“伪装了一下,应该没问题。”
柳冼逸也不再多问,说道:“而且你发现没,越是能接触到的,出了事大家聊得越热烈。平时不熟的,哪怕是个大人物,那消息传得——贼慢!”
“是吗?”陆松疑惑道。
“听哥的,没错!”柳冼逸自信地挑挑眉道。
“喂喂喂,你个最小的有什么资格称哥啊?”陆松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着,柳家在他们心里算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
柳冼逸坐下,确实问候了柳冰进一声。柳冰进说在搜查张家几个遗留的住处,不过那些住处已经被人查了很多次,现场很乱。
柳冼逸便说道:“冰进哥现在在摸鱼,感觉他完成的任务,都没有我重要啊!”
“这就要说,少主看人还是很准的。”柳冼逸自夸道,“我的任务完成度很高啊!”
陆松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下,随后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权限,把甄磊尽快引出来?”
柳冼逸直接嗤笑道:“又不是多难的事!我传个消息,不过你们都没有我的知名度,需要费点钱。”
柳冼逸直接点钞表示。
陆松先是一愣,后是阴阳怪气道:“你还要我的棺材本?哈哈哈,莫城第一浪子?我去,花女人身上就不心疼,花哥们身上就嗷嗷直叫是吧!”
柳冼逸“嘿嘿”两声。
“什么臭毛病,你那些大哥大姐的遗产还不够你花的吗?”陆松再是好奇道。
“那个钱又没直接到我手里。而且我跟了少主以后,家里直接砍了我的花销。而且你是不知道,打探消息有多费钱,包装自己也费啊!”柳冼逸敲着桌子道。
“所以你睡女人不费钱?”陆松眼珠子都快掉了。
“她们包养我的~”柳冼逸抛媚眼。
“呕——”陆松捂着胸口,装着要吐出来了。
“嗯,而且啊——花我的钱,办你的事,和花你的钱,办你的事,是两种概念!”柳冼逸贱贱地一笑道,“而且,甄磊也是我兄弟!”
“兄弟你个鬼!”陆松拿抹布丢他。
两人嬉皮笑脸过后,陆松冷静了下来。
“你不傻,我知道。我们现在单干的确不是甄磊的对手。你是什么想法?难道让我花钱买甄磊的命?”
柳冼逸犹豫了一下,为难道:“其实我有一个好人选。啧,还是算了,请不起。给甄磊下泻药胜之不武,也比雇凶好啊。我们都是江湖人,行的江湖道。花钱保命面子上过得去,花钱买命的,都是手无寸铁的人迫不得已的行事。”
陆松点点头,原则上同意。“不过人选你可以说说啊!”
柳冼逸上手掐脖子了。
“你贱不贱啊,贱不贱啊,是不是连我们这些兄弟都可以卖啊……”
“咳,咳,放,放手!”
“我同意去见你师父和张清莹,但是时间、地点都由我定。”柳纡荥道。
“就喜欢你这爽快的样子。”杨梦世也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不过对你没什么影响吧?”
柳纡荥神色沉了沉,说道:“你希望我有事?”
梦世被唬了一跳,薏苡还在这里,你不好乱说的!
“呸,勉强还算认可你这个朋友吧,别搞得死不死了,好好照顾薏苡。”
又对薏苡招招手。
“嫂子,莫方,丧偶有什么可担心的,我随便抓来几个,就能对你死心塌地。等我哦~”
不及薏苡反应,梦世就一连几个轻点,掠远而去了。
留下不尴不尬的薏苡,以及一眼真诚的柳纡荥。
“你真的……没有为我报仇吗?”
没有报仇……吗?柳纡荥闭上眼。
这个动作,都是酝酿谎言的,薏苡暗暗劝慰自己。
不过这次柳纡荥意外真诚。
“以后,我可以不对你说假话。但是真话,也不要逼我。”
薏苡惊喜地睁大眼睛,水光潋潋,直把柳纡荥逼得毫无退路。
“那我也要奖励你一句真话。我爱你,和少年时一样,你如果至死都没有变,那我也不会变。”薏苡不轻不重说道。
走回街上时,已经接近傍晚了。飞絮轻压,在地面和落叶打着旋,随时可能再扬起来。
“又有三个人,谁对你这么重视?”薏苡小声道。
“没准是我的新任姑父。”柳纡荥道。
“那你肩膀的伤背后的伤膝盖的伤怎么样了?”薏苡作为打架前的问候,狠狠吐槽了一下。
“你知道的,作为回光返照,伤口愈合还是很快的。”柳纡荥不是很在意,拍了拍肩膀说道,“不用抗凝血的药,不过半天就好了。”
“简直一点都不科学。”薏苡再扫了一眼他的肩膀,摇摇头,叹道,“我打你的倒是褪得很快,你打我的,上次还让我父亲误会了。”
“他反应怎么样?”柳纡荥幸灾乐祸道。
“没说什么,就说很特别。”薏苡望天,觉得自己很冤,对柳纡荥说,“这点他一定不知道,你是个食草系。”
柳纡荥:“……”
两人走了沉水路,往图书馆那边靠,甩开三个探子。
在外面等了一下,李民生就来了。
“真难得你们还会想起我。”李民生毫不意外,并问道,“吃什么?”
“我们听说这里有一家真正的素食店,所以约你来看看。”薏苡自信道,“今天我请客,试吃员也在,正不正宗就看纡荥的了。”
“那万一一道都不能吃呢?”李民生表示。
“那就,让他自己啃馒头,菜由我们吃。等出门,贴它小纸条!告它侵犯信仰!再送它一尊西方大神像,就埋它门前树下!”薏苡晃了晃拳头,笑道,“出发吧~”
走了三五分钟穿过街道,人流渐多,转角就看到了。可惜三人刚走进店,柳纡荥就摇了摇头,就退了出来。
重新找了家干净的小店,李民生和薏苡吃着锅子,柳纡荥一旁吃着小葱拌豆腐。
李民生没话找话道:“莫城的素食店还不是很正规,不过还是比非寺院的素斋好多了,以前我一口尝一个鸡肉味,除了我奶奶,全家都吃得挺好的。”
柳纡荥敲着筷子,没有李民生胡吃海塞的样子,不过神色正常。
“我又不信仰那个,我也杀生,就是纯粹吃不了。”
说到这个李民生也点点头。
“这个我能理解。有钱谁吃素啊?看书里,有钱人家一碗素面都要十几只鸡的高汤吊着味,一罐茄鲞茄子味都没有了!他跟平民说他吃素,他就是吃素了?人家只说没吃肉,可没说没吃肉的鲜啊!这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所以就服你这身板,吃纯素上来的,长得人高马大……是不是喂点肥料还能长长啊?”
“……”
薏苡看了纡荥一眼,碗底都要被他戳烂了。心里叹息一声,李民生,你可长点心吧!
但是薏苡也没消停,给柳纡荥续上一杯水,口称“浇点水”。柳纡荥立即调转视线,看着她。
薏苡也警觉地错开视线,改成像李民生那样的自言自语。
“我相信科学,我相信科学。植物吸收的不是有机物,植物吸收的不是有机物……”
这时柳纡荥就已经要摔筷子了。
李民生还抬头一本正经地更正道:“薏苡,植物只是不能吸收大分子,有部分有机物是可以吸收的。”
“哦,这样吗?”薏苡下意识抬头。迎面就是柳纡荥一掌拍来,把她头发都搓乱了。
李民生见怪不怪,继续淡定答疑道:“这是课本外的知识,现在教得还很少。不过你放心,这题不会考。”
薏苡忍不住吐槽道:“大哥,你什么学历啊?”
李民生道:“穿书前是p大毕业的,一路南下打工,不值一提。不过这里的地理,和我们那里都不一样,我花了好一阵子才纠正过来。嗯,其他基本系数都差不多。”
“……”薏苡问,“那你穿越前,应该成年了吧?”
李民生正襟道:“那当然,来这里之前我二十七岁。”
薏苡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还好,不是什么十六岁大学毕业的无敌人设。”
李民生抽了抽嘴角,扶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镜,说道:“我研究生毕业二十五岁,时间很正常。而且我们大多数都是努力型,就像你们这里的编程,方式和我们那里完全不一样。如果不看书,就和睁眼瞎没有区别。”
李民生喝着饮料,内心快要飞起了。小样,精明你们又能怎么样,活来活去没活过十九岁,那在我眼里,就是小屁孩!
薏苡求助地看向柳纡荥,你不是说李诚和李民生是同一个人吗?
柳纡荥耸肩,穿越维度的事,关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