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开始变得宁静,杂声渐消。
目送杨自远离去,薏苡又重新回到了玉音楼内。她看到纡荥坐在一张窗边的案几上,也看到已经发生重新排列的矮凳。凭借良好的记忆力,甚至能看出盆边的毛巾细微的动过,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问:“你说的找人收拾,不会是我吧?”
柳纡荥笑了笑,神气活现道:“你说呢?”
陆薏苡好笑道:“你把定金给我,我和薛奶奶呼朋唤友,明天早上半天就能给你搞定。”
柳纡荥笑道:“主要是梦世跑得够快,如果我们当着他的面清扫,他知道我手头拮据要不到钱,我们连酒席钱都省了。”
“你管这叫酒席?”薏苡满脸为难道。
“怎么不算呢?”柳纡荥调侃道,“是酒不香吗?还是不够收集情报?”
薏苡拽了一张凳子,坐到他的对面,笑问:“你收集到什么了?”
柳纡荥摇头别脸,“嘘”了一声,故弄玄虚道:“隔墙有耳。”
薏苡眯眼,她才不信。
“其实是陈家内部。起先我以为,陈灿和陈巍还能和平共处,因为陈巍其人,还算有容人之能。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是如何看待他二弟的。”
“那你怎么看阿玓呢?”薏苡反问。
“一颗小炸弹。”柳纡荥笑道。
“云泽呢?”薏苡继续问。
“没长大的孩子。”柳纡荥若有所思道。
“哈哈……”薏苡忍不住笑了。
“帮我拿一下我的剑。”柳纡荥示意薏苡往桌上看。陆薏苡起身抄起那一把死沉的杌枢剑,递到柳纡荥的手上。
柳纡荥用剑往案几上一撑,便站了起来。
“走吧,我只想回去睡一觉。”
才说完,薏苡一个错眼,柳纡荥就倒在了她的身上。
“嘘,让我睡一会儿……”睡前不忘叮嘱。
忘了是第几次,陆薏苡背着柳纡荥悠悠往回走。
沿河的灯光很暗,上一次经过这里,还是六天前的暴雨之夜。
不过今晚星空明亮,空气弥漫着树木花香及酒香,横卧水上的杨树满是绿芽,完全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要是阿凌真的是一棵树,每天浇浇水,也不是不能忍。而且几百年后也有可能见到它。
陆薏苡趁着柳纡荥沉睡,默默奔放地想象一下。
另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桃花梨花同时盛开,布置层叠且轻盈,就是品味明显不俗的陈家了。
陈家院落可不是小小白驹园可比的,自然也不是谁和谁都能遇上。所以陈灿在花香小径遇到大哥陈巍时,就知道是在特意等他。
“大哥,有什么事吗?”陈灿笑道。
“一无所获吧?”陈巍开门见山。
陈灿喝了酒,迟钝有些影响,因此脸色稍变仍继续含笑道:“不过是去蹭了一顿酒,你知道的,他只与张生昀不和。而且怎么能算毫无收获呢?我至少知道了剑凌回来莫城以后的丑事,老爷子的人可不会说。剑凌已经得罪了他的女儿,你再不管着点你的儿子,这小子可真就翻天了!哈哈哈哈……谁说你儿子比我儿子强,这不就翻过来了吗?”
陈巍顿了顿,还是目光幽深道:“我知道了,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柳屺的那个儿子,只怕活不久了。”陈灿趁着醉意调侃道,“都说我是杨自远的跟班,可惜当年外人都不知道,你和白洛才是柳屺的跟班!当年你放了多大的水,才放跑了柳屺的两个儿子。白老怎么会更看重你?不过他也继承了柳屺的命,很难活过二十五。”
陈巍冷笑:“还是杨自远告诉你的吗?”
陈灿笑道:“大哥,你这偏见真是没边了。说出来有些可惜,刚刚柳凌逸也在,你该看看的。他和杨自远长得很像,龙章凤姿,一点没被柳峻带坏。酒宴上对杨自远一口一个岳父,亲近得很。”
陈巍半点不信,看他还能说出什么。
“大哥,我们都太傻,介入别人的恩怨干什么?我们走的才是同一条道。”陈灿拍了拍陈巍的肩道。
陈巍冷不防被他这个二弟吓了一跳。
“你脑子突然开窍了?”
陈灿也愣神醒了醒酒,连忙摆手笑道:“喝多了喝多了,大哥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跌跌撞撞往自己住所走去,留陈巍在原地一脸莫名。
……
“奇,我听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你要不要听?想听就来找我啊。不方便在这里讲!快来,对你很重要!”
受杨梦世影响,王奇也只能从北郊慢慢地往回赶。
重新踏入北城,就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你?”开口后王奇就有点后悔,因为甄磊不一定知道他易容前的样子。
不过甄磊明显是知道的,毫无障碍地问着:“张清莹就被关在那里?”示意王奇身后。
王奇看甄磊气度从容,完全不是不久前的木讷模样,说换一个人王奇都信。果然如梦世所言,混江湖的都有几副面孔吗?
“当时你没救,现在还想替她出头?”王奇问。
甄磊自信笑道:“我对张生昀有些兴趣,对张家本家则完全没有兴趣。因为他们的一些决策实在太蠢,简直老得有些过时。如果我父亲还在,决不会再趟莫城这一道雷。”
王奇看着他,若有所思。
甄磊继续说道:“陈词也想把我当成他的一柄剑,但我想,他们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到任满走人。至少白家还能保他们活命。”说完停顿。
王奇明白他的意思,和自己聊天的人都感觉在唱独角戏,于是勉为其难开口道:“你都明白了,为什么要来莫城?”
“因为还有一些事情不明白!”
“我之前一直以为对我们家出手的是柳家。张家对我有收留之情,帮一程便帮一程。但是两天前我才知道,灭我们甄家满门的是不相干的杨家!就算我父亲当年处理问题不当,和水陆柳三家都牵扯了仇怨,和他杨家他妈的有什么关系!”
说完甄磊舒了一口气,笑道:“你说我还能踏出莫城吗?”
王奇莫名其妙地给这人让出路,还问道:“应该没人拦着吧?”
“你就这样一直替杨家卖命吗!”甄磊恼羞成怒道。
“我还有什么更好的出路吗?”王奇问。
甄磊欲言又止,终于再次耐心地询问道:“你难道不是水家的人?不想查出杨家与这件事的纠葛?”
王奇好奇道:“难道你们都认定我是水云琦?我师父也精通左手剑,教几个徒弟不难。”
这下甄磊也不好说了,他没想过王奇这么难缠。诚然,张生昀没怎么承认过王奇是水云琦,但是和阿衡的言谈中都带了那么一丝笃定。说王奇和水荇长得像?记忆也没那么清晰了,只能记个大概。
“那你是怎么认为的?”最好把问题抛回去,甄磊也这么做。
“我与你们的恩怨无关。”王奇的回答。
“冥顽不灵!”甄磊冷笑。
“人各有志。”王奇道,“与其疑神疑鬼,不如审查一下自身,知道甄家为什么被清理。”
甄磊问:“你知道?”
王奇回答:“我知道。”
甄磊问为什么。
王奇说起一件事:“那年发生了很多事。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独挑很多山门。一个筹建不久就小有名声的杀手组织,接到一个灭族大单。第二年的年初,有一个老人死了。”
甄磊怒目道:“你在暗示下令清理的人是白老?”
王奇也冷笑道:“我是在明示!家国家国,有些人眼里只有家,而有些人眼里还有国。你父亲有多贪酷,你身在富贵中也许会视而不见,难道你一无所有了,还看不到吗?看看你的手下,平民百姓赚钱有多难!”
“不要侮辱我的父亲!”
甄磊被激得出剑,王奇早有防备,用剑格挡开,然后出剑对招。
北城的道口,两个年轻的剑客战在一处。懂行都能看出,两人都已超出一流高手之列。
不比之前对付陆松出工不出力,这次甄磊出手即用全招!他的剑是极简练的剑,不轻、不重、不厚、不薄,奇快无比。
王奇的剑则明显要更重一些,舞得密不透风,招招卡在甄磊的杀招上。这不仅是左手剑的克制,甄磊很明白,他杀自己同样不用第二剑。
金属的碰撞声,不间断地响起。两人的势,也卷得周围如同杀气弥漫。
近处的柳三一跃而起。
“高手在过招!”
左手剑华丽繁复、坚定克制,不断掺杂着新招,一步稳住,便毫不犹豫地攻势压城。
甄磊面前银光一片,具是杀招密布。但是今天自己绝不可能输!甄磊笃定。即使对方已与自己相持过百招,能力更是远远超过自己的同辈。自己也绝不可能输!
“嘭!”
王奇手上的剑终于断裂,滚着躲过甄磊的剑招。又一支暗箭从树后射来,第三次射中了王奇的左腿,甄磊才止住攻势,拿剑直指王奇的天灵。
“卑鄙!”王奇也忍不住骂了一句。
甄磊懒得解释,冷笑一声道:“你手下亡魂也不少,我也算为民除害吧。暗-圭-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