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为谁审判（二）

暗箭上应该还是掺了毒，这种关头王奇还是多想了想。

梦世和纡荥不可能赶过来，付家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可能听不见动静。如果是甄磊算计好的，今晚是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转明为暗的大戏，那躲过柳纡荥今晚的人，就说得过去了。

还真是不凑巧，如果埋伏的不是自己，那早晚也是阿玓。甚至出现在北城以外的地方晃一下，再回到这里，也还能再埋伏一个晚上。

“你要的到底是什么？”王奇问。

“是什么？大概是我父亲的一段公道吧。”甄磊没有贸然上去拍穴封位，而是提醒道，“这是一种神经毒素，你的气血越动荡，它的毒性也发挥得越快。”

“是吗？我以为你没动手，是还在等人。”王奇感觉杀意暂退，便把暗箭从左腿里拔了出来。握在手里，箭头锋利且脆，估计挡不了一剑的时间。而另一柄短剑……

甄磊专注看着他，对拔箭小动作却视而不见。只要没有解药，拖上越久越稳。所以还有心情回答王奇的问题。

“活人永远比死人有用。仇人，也需要一个一个解决。对此，我很耐心。”

“也是，但是我什么都不会说。”王奇道，等麻木感一点点退去。想到有人说过迷惑敌人务必真实，便趁现在试图起身，果然一阵眩晕感传来。

甄磊看他中毒不似作伪，便也稍感安心。

“跟你说过了，越动，发作得越快。”

王奇深呼吸了好几下，稳了稳，继续保持镇定地问道：“你带解药了吧？”

甄磊笑了，讽刺道：“刚刚你不是才说，什么都不会说吗？”

王奇道：“不会说和不愿死是两回事。你不是也说过吗？你很耐心。”

“很好。”甄磊赞许道，“这种时候，还能有这份冷静风度，不枉张青阳对你评价颇高。”

王奇蓄了一波力，再次尝试。

“我自认与你正常对招，再过百招便能胜你。可我胜他却不一定。看来你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上一个十年中，第一高手，果然只能凭家世胜出吗？”

甄磊神色稍变，随后出手。

王奇狼狈躲过第一招，便整个顿在了那里。第二招时，不闪不避，被剑刺中左腹。等第三招时，甄磊已恢复冷静，收招只用剑指着王奇的咽喉。

王奇强用手撑地，不肯倒下，灵台稍清明一些。

甄磊收剑冷笑。

“言语激我并没有用，就像我可以很轻松地砍下你用剑的手，但你这个人的价值就废了，没人要用一个废了的鱼饵。”

“你会不会想太多？没人会救我。”王奇道，“我师父不会救，同伴更不会救。可靠的只有自己。”等最后的眩晕感退去，左手慢慢伸向腹部，捏破药包，死死按了一会儿。背部仿若蜷缩蓄力，目光锐利。

甄磊也防备着他的最后一击，看着王奇的动作，默默无言。

两人都没有出声，甄磊甚至感受到了杀意，不过这有可能吗？

一个少年远远地问：“三叔，他们现在怎么不说话也不打啊？”

柳三解释道：“这说明双方都很忌惮对方，并且实力接近。”

少年又问：“可是中毒又受伤，怎么反击呢？”

柳三也摇头叹息：“我救不了他。只能再看一小会儿，他们打起来我们必须马上走！”

少年道：“可是我见过受伤的那个人，他好像……和薏苡姐姐好像。”

柳三问：“像吗？”

少年点头道：“像！我肯定见过他！”

柳三眼见瞒不住了，只好说道：“他应该是陆薏苡的表兄，不过不要凑进去！我们救不了，知道吗？”

少年不满道：“三叔你武艺这么高，怎么总说不行不行的？哎呀，来不及了！”

王奇果然拔出短剑，重新和甄磊战在了一处。

不过这次王奇明显处在劣势，不过柳三也没想到王奇还能和甄磊斗过三十招，这说明……

“阿屿，你的剑！”

柳屿立即举起握剑的手，没想到柳三直接把剑抢了过去。

“待在这里别动！”柳三低声快速吩咐，便持剑掠了出去。

王奇与甄磊相持的战圈内，即使王奇的体力逐渐恢复，但持平就是持平，再也不能攻入甄磊半分！

虽然使用短剑比较省力，但腹部受伤终归不能久战，王奇没法突破甄磊的防守。

两人又接连使出妙招。

甄磊在快速打斗中，神色不变，但心中惊涛骇浪。没错眼，也没见对方服用什么避毒丹，难道是通过伤口进去的？他一直在引诱自己将他刺伤，好浑水摸鱼解毒？

“水公子，接剑！”声音由远及近。

王奇和甄磊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甄磊恼羞成怒地看着王奇推开自己的剑，连环走步撤开，并理所应当地接受称呼，收下了剑！

“水云琦！”甄磊咬牙切齿，终究功亏一篑。

而王奇重新左手剑起手，冷笑看着他：“我也没想不承认，是你终究太急了一点。”

江湖终究还是尔虞我诈，没有单方碾压的算计。

“那你到底姓甚名谁！”甄磊表面做出找回被戏弄后的场子，左手却在身后打出暗号。

王奇也从善如流，冷静自报道：“墨池水家，水云琦！”

“很好！”甄磊死死盯着他，像是在说记住他了，却在盯了一会儿后，直接转身向后撤走。就算是梦世的暗器，也能被甩在后面。

王奇收剑回鞘，终于能按住伤口，又崩裂了。转身看到柳三，还是惊讶了一下。

“你从接应付焕奇到现在，就一直待在北城？”

柳三也不否认，说道：“你应该不逊色于你的父亲。”

王奇神色了然：“你们是旧识。我不能替先考扬名，不过是个不孝子。还剑！”

王奇将剑抛回到柳三手上，不过柳三还是说：“甄磊还有可能杀个回马枪，你还是带着防身吧！”依旧递给王奇。

王奇顿了顿，说道：“到时候我遇见你们少主，我再还他。”便双手接剑拱手。

柳三还礼道：“保重！”

王奇道：“多谢！”便目送柳三离去。

王奇松了一口气，把短剑也收回来，自去寻隐蔽处将伤口进行简单包扎。母亲又救了自己一命。

不过柳三得到柳纡荥的特别任用，还是出乎王奇的意料。柳纡荥曾当众给过柳三那样一个没脸，双方居然还是互信吗？

对于这个幼时的玩伴兼好友，王奇依然保持克制的好奇。

无论经历了多少生死逃难，王奇都不会想到，这还不及杨梦世接下来会带给他的！

王奇来到沉镜湖的时候，已至深夜。杨梦世从暗处出来，把他领到宽阔的地方，周围甚至连一棵树都没有，当然也没有其他人影。

当杨梦世小心翼翼环顾四周，鬼鬼祟祟拿出一支笔在眼前晃，王奇依然后知后觉。但当杨梦世小声说这是一支录音笔，并且是故意遗留在那儿，偷听到了师父和柳纡荥的谈话的时候，王奇都被他的胆子惊呆了。

“师父没教过你，不该听的秘密不要瞎听吗？”王奇几乎是质问道。

“嘘！”梦世讨好地笑道，“先听先听……”

“不用。”看他的笑，王奇就知道他另有图谋。刚刚受伤，又吹了湖面的冷风，王奇转身就准备走。

杨梦世依旧执着道：“这里有，关于你的死。”

王奇迟疑地回头。巨大的好奇心驱使，还是让王奇半推半就接受了录音。

起头还是告别等低语声，师父的音调也不高。但是突然，师父就提到“两世”、“没活明白”，紧接着说出自己是被柳纡荥杀掉的！水云琦，是被柳纡荥杀死的。

王奇瞄向梦世，梦世对他点点头。这几个小时梦世听了整整七八遍。

师父又说柳纡荥“走入魔道”、“生不如死”、“赤诚之血”、“钥匙”、“炎灼剑”，连在一起要好好想一会儿它的意思。

粗略听了一遍，王奇直接问梦世：“师父这讲的都是什么？！”

梦世笑了笑，说道：“听不懂再听一遍就知道了。”

王奇听得骨子里发寒。

清冷的湖边，梦世将录音笔捏坏，随后丢进湖里。

王奇也随着那支笔的落水，松了一口气。

梦世解释道：“大意是说，师父和柳纡荥，都在创造一个‘起死回生’的契机。之前薏苡死了，柳纡荥为了薏苡能起死回生，甘愿走魔道，做过一些事情。而你在这里面，是被做掉的一个事情。”

“水云珏和李民生一起被提起，柳纡荥的替补。属于过去很重要，但现在已经没那么重要，一旦柳纡荥死，又会变得重要的人。柳纡荥是活钥匙，但必须在他活着的时候。”

“顺便一提，柳纡荥活不过一年了，会因为血液凝结而死。”

“以及，柳纡荥手里还有剩下的一块四方之石！”

“可是他为什么会活不过一年？”王奇觉得不可置信，他没觉得自己很重要，但柳纡荥过去似乎过得很精彩。

“大概和柳家的家主容易早亡有关吧。”杨梦世说道，“他们的历任家主，很少能活过三十。前任家主能活过四十，但是他起先只是次子，并不是一开始的继任人，而柳峻有三十五了吧。似乎离家主位置越远，才能活得越久，和受了诅咒一样。”

“和他七岁继任家主之位有关？”王奇问。

“或许有关或许无关。我想不通的是，师父为什么要把女儿嫁给一个注定活不过二十的人，甚至要搭上性命！”梦世烦恼地挠着头，“而且柳纡荥还想带着薏苡一起死！不可原谅！”

王奇沉默不语，他倒觉得陆薏苡可能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甚至还愿意做得更多。所以他理智地对梦世说：“他们的感情，我们最好不要干预。”

杨梦世急躁得都抱头了。

“你不明白。我这些天，越来越有些杂乱的念头，尤其当我知道柳纡荥快要死的时候。就好像……”

“你还有机会？”王奇接了话，又无情地打破，“不要把亲情友情和爱情搞混了。薏苡和你性格很像，都是倔强。他们互补挺好，你们朋友挺好，你们真在一起会炸。”

“……”

梦世怒视着他，话都让你说完了。

王奇笑了笑，释然地说道：“不管你们是不是兄妹，你们至少不会相互利用，都比我强。”

王奇这么一说，梦世就乐了。

“你这个人还残留了点兄弟义气嘛，也是，你的桃花不算好。之前是我乱点鸳鸯谱，下次我尽量调查清楚，不给你找仇人的女儿。对了，柳亦璃你还喜欢吗？”

还说不乱点了，这家伙没救了，王奇无语道：“快点回去！我还要治伤。”

“切，我提醒你，不要给师父打小报告！”梦世再次重申道，“我告诉了你一个多重要的消息！不要老把柳纡荥当君子！”

“你们一路货色。”王奇面上嫌弃，脑中思量。如果真有两世，能让自己毫无防备，当时自己与纡荥的关系，应该和现在的自己与梦世差不多。

不好直接问柳纡荥，与陆薏苡这个互为表里、互相利用的关系，让她帮自己问一下，应该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