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缘无分,我预感到了。”张清莹笑道,看着王奇的眼神有一种眷恋,又像是告别,让柳纡荥很不舒服。
“我们并不能在一起。”张清莹再次道,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为什么?”柳纡荥也看向王奇,王奇正毫无所觉地看着纵路的方向。而本来守在门口的阿玓,也正向桥边走去。阿玓的歪理说得一般,所以柳纡荥并不担心他会影响到薏苡什么。
转回来,柳纡荥继续说着很风骚的话。
“你们的道路还很长,就算短时间不可以,半路……也不是不可以啊。”
张清莹收回视线,略带吃惊地看着他。
柳纡荥见她回过神来,就笑着说道:
“没想到我会说这种话?你离开得早,对我们墨池城的文化,了解不是很深?”
“在墨池城,死配偶是很正常的事。我祖母就曾经改嫁,虽然结果不是太好,但是青梅竹马总是有例外。”
“我和你才是青梅竹马。”张清莹很严肃认真地看着他说道。
“这些天你是不是变傻了?既然在没有我的提点的前提下,你都能认出他是水云琦,那就不算是不熟。你们至少通过我认识了。”柳纡荥笑道,“那我是不是很有用?”
张清莹奇怪地打量他,像第一次认识一样,柳纡荥反倒是为自己重塑一波:
“我就说你对我的认知有问题。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我的野心也就是过好日子。只要没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碍着我的眼,我的脾气一向很好。我的先辈们也都是这样,不然早从墨池城出去了。”
柳纡荥笑起来也像是铺叙着阳光,很亮,是张清莹不曾见过的模样。
“你和半年前很不一样。”张清莹道。
“四个月。”柳纡荥强调道,“听听我对你的评价吧。虽然时间不长,但我感觉你是一个活得过度清醒的人。也许有时,该心存一些美好的幻想。”
“比如,要不是怕对长辈不敬,我可以直接把你带走,而且我可以立即给你解蛊。”
“比如,不是活得越久才越强,长寿的是王八。不要太惧怕张家老宅的那些人,天底下有千千万万个姓张的,那些才是你的底气。”
“噗嗤”一声,张清莹今天终于真心笑了一次。
“怎么办?我感觉我又心动了?”张清莹道。他似乎总是这样,在自己着急辩解时,在自己心生绝望时,洞若观火,及时道出真相。
柳纡荥无辜地眨了眨眼,瞥向窗外意有所指道:“已经家有悍妻了,我也不是对手啊。如果能打败我,我倒可以给你个机会碰碰。”
“那就是没有机会呗。”张清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彻底恢复了活泼笑道,“你护得这么牢,我怎么敢?”
柳纡荥笑了笑,没有否认。
桌面铺满哑日头的光,也让气氛迅速升温。张清莹说着自己这些年的趣事,说着说着就哭了。而柳纡荥不无羡慕,这就是无法预测的人生……
最后,也许是不想张清莹情绪宣泄后,太过快乐,柳纡荥随口就胡诌了一句:“来之前,我帮你卜了一张需卦,等待,是你唯一的机会。”
张清莹怔了一下。
柳纡荥垂眼笑了笑,“善意”地想:相忘于江湖?在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种字眼!薏苡不是说王奇克制吗?三五十年后,发现还有个人等他呢?
阿玓缓缓出现时,王奇和陆薏苡的谈话戛然而止。
时隔四个月,第一次在光线良好的地方,薏苡重新见到了这个故人。笑了笑,薏苡率先开口道:“果然很可爱啊,小凘逸。”
阿玓抽了抽嘴角,他知道这个女人厉害的是骚话,更知道自己三个月前还是手下败将,短期内没有翻盘的希望。所以就算这个女人又在调戏自己,说出的话依然还算客气。
“选这么个地方,还顺便祭祖祭拜吗?”
薏苡笑眯眯地道:“是啊,小阿玓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十五岁的少年,很讨厌别人说自己小,薏苡偏要夹杂这种词汇。
果然肉眼可见,阿玓的脸鼓了起来。
王奇匆忙地别过脸,有种诡异的错位感。这种叔嫂置气的戏,应该适合梦世旁观,不适合自己。
而陆薏苡明显还对阿玓之前刺纡荥的那一剑——耿耿于怀。随口撩拨了两句,薏苡便开始故意忽视这个小孩,继续找王奇的话题。
“说起这个,我没想到你父母已经合葬。那次你让我查你母亲的死因,我差点去墨池城查。”
王奇没有躲掉,应和道:“怪我没说清。其实当天师父就带我回去,见到了母亲的遗体。只是当时记不起细节,看到张生昀的那个弟弟暗器出手才想起来。”
薏苡起了兴趣。
“是那种记忆被迷雾遮住的感觉吗?”
王奇疑惑道:“大部分记忆不都是这样吗?”
薏苡一噎,转而摆摆手。
“这个以后再说。今年你去过了吗?”
王奇道:“晚点再去。”
几来几回中,阿玓对他们的话题产生了兴趣。
“你们很熟吗?”
“亲戚。”王奇先一步说道。
薏苡则继续调戏道:“就像你和阿凌一样,是很亲近的亲戚关系哦~”
阿玓撇嘴,刚刚他已经细细打量过,说道:“你们细看是有几分相像。以前以为他的眼光不怎么样,原来还不错。”
薏苡满眼惊异,又想到过去他对自己不善的眼神,真是一个奇怪的孩子。
“你和你哥哥可不怎么像。”包括花景明,薏苡在心里想,便升起些同情,“家里小幺就是有些特权,是不是?”
阿玓又一瞬神情恼怒,努力克制回来,只是带出稍许不服。
“明年我就比你高了,看你还能说谁小?”
王奇假装没听见这话。
陆薏苡却一定要保持言语上的优势:“你不会是过来比身高的吧?真可爱。”
快速目测了一下阿玓的展臂,望头顶时,阿玓不由把脚垫了垫,薏苡继续笑道:“你才十五吧?这个个子在同龄人里都算高,完全不用担心。”
“谁担心了!”阿玓嘀咕,完全没有心事被说穿的尴尬,就是很烦躁。
王奇看出他的状况,从旁说道:“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步入一流,资质不俗。听说输给过你,其实完全不用急。而且长嫂如母……”
好吧,王奇承认有些恶趣味,可是另外两人完全没有意识到。
阿玓顿时暴跳如雷道:“她是谁长嫂?混蛋,他们当时二对一对我!”
薏苡插着手,“呸”了一声,倨傲道:“谁二对一?是你大哥救你呢。我让你多少手?你还拿剑刺他!长嫂这称呼我担不起。”
“担不起就不要担,你傻乎乎的,只会跟在柳凌逸那种人后面!”阿玓不甘示弱,抱着剑就瞪着陆薏苡了。
“瞪什么瞪啊?你眼睛大啊?我偏跟了!再说我傻,你不是比我还傻?看我这双眼睛多聪明?”薏苡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阿玓的,做了一串鬼脸直直地嘲弄阿玓。
“你!”阿玓受不了她撑眼睛扮自己,气得甩手又跺脚,脸上像开了染坊,一变再变。
比梦世逗他的时候灵动多了,王奇心里评价阿玓道,果然是和“年长的女性”待着更开心吗?
阿玓和陆薏苡互相攻讦,薏苡年纪大,稍让一让,不过依旧够让人跳脚。还是王奇提醒:“他们来了。”阿玓才重新板起脸,一脸严肃地面对向柳纡荥。
“伪君子!”阿玓看着柳纡荥的笑脸,气得牙根痒,忍不住痛骂了一声。
薏苡听得很诧异,王奇却不动声色。
柳纡荥像是没听见一样,笑道:“人我也见了。如果什么时候可以交赎金,我会立刻来提人。”
“好。”王奇道。
“然后转头送到张家去,赚人情吗?”阿玓快速道,“不必了,我们不需要你这道差价。”
柳纡荥只是淡淡地对王奇说道:“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而后便对阿玓笑道:“看来你真的没有偷听。这说明,你其实还挺尊重我这个大哥。至少没让我失望。”
其实阿玓早被折磨得泄了气,只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少对我说教。”
柳纡荥语调比他更阴阳怪气,比陆薏苡更折磨。
“是啊是啊,要不说亲兄弟更难处呢,还要争家产嘛?不过已经没剩多少可以给你了,以后吃饭要靠自己了。”
“哼,谁要你的!”阿玓更加嗤之以鼻。
柳纡荥照常笑了笑,这个笑容倒不虚伪,阿玓偷看了一眼。柳纡荥没有看他,已经给了薏苡一个眼神,两人就开始脱队出来,向南走。
“时间把握很准确啊。”薏苡望着前路道。
“怕你误会,毕竟是‘老情人’。”柳纡荥笑道。
“别,你这话还是少说,我怕王奇误会。”薏苡笑道。
“哈哈……没事。世上的事,易得易去难得难去。这点小事就被打倒,还在一起就不甚美妙。”柳纡荥道。
“好久没听你说这么玄妙的话了。又装神棍了吧?”薏苡道,“少跟你舅舅学,少白头的。”
“要不说你这个女人无趣呢?什么都猜得到,还偏爱说教……”
两人身影越行越远,直到消失在尽头。
王奇看向张清莹时,她仍望着那对背影,眼中闪着雾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另一边,柳沂仍勤勤恳恳地拽着一个熊孩子往山里走。
“大哥!大哥哥!明明是我拉你的相亲局,你把我往山里拖干什么?我跟你说,投诉,绝对要投诉!快到了没有啊?”黄冠聪有气无力地跟在后面,虽然嘴上抱怨着,但是速度一点都不慢。
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想,也有些期待,但更怕希望落空。默默揉了把眼睛,又“哎呦哎呦”抱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