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是在江湖上,形象和名声都是虚的,都是做给人看的。
姑姑和侄子相认的戏码,并没有维持多久。要薏苡说,这脆弱的亲戚关系,还不如自己和柳姨这一对互看不爽、见面互掐的“伪母女”关系呢!
薏苡不知道,令柳纡荥意外的是——陈灿的出现。
柳纡荥打量陈灿,思忖他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为的是魏玮的心吗?以前柳纡荥可不认为陈灿有心,他总是和甄衍斗得不可开交,并且凭一己之力,把甄衍压得死死的。
一物自有一物降,在小城无人压制的甄衍,在墨池城混得可谓凄惨。
可见磨人必定要文斗,肯定不是武斗。
这次串联的又是谁呢?
柳纡荥看了柳沂一眼,柳沂自觉站出来介绍道:“少主,这位是……”
立即被柳纡荥打断道:“去掉古旧的称呼。这位我认识,陈灿,你的新上司,我的新姑丈。”柳纡荥对着两人,尤其对着陈灿笑道:“当时没有想到还有这层关系。陈姑丈,以后在莫城,可要多多维护我们的安全啊。”
“自然,这是责任。”陈灿答应得很轻松,转而笑道,“虽说是民怕官,但在这莫城的地界里,想保一方平安,恐怕还得看你们这些江湖侠客的脸色吧?”
就差明着说,你们是地头蛇了。
“言重。”柳纡荥正色道,“白老在时,这里就已经禁无令行事、禁私设帮派,就算开设武馆,也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我们敬畏生命,你们敬畏民心,大家都怀敬畏之心,又有什么脸色不脸色的呢?”
陈灿面色沉重,看他在这儿微言大义,又觉有些好笑,又觉得他天真,笑着道:“你这样想最好。”
“不怕了吗?”柳纡荥笑道,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怕什么?侠客,还是民心?
魏玮饶有兴趣地看着新认的侄子,以及他身上——兄长的影子。柳家看似已经式微,但依袁家的态度,依然视作与陈家等同。这份势力,到底是来自叔父与兄长,还是少年自己呢?
陈灿冷笑,接着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道:“年轻人无论说什么,大体上都不会有错。但实际行动起来,是两回事。官有官道,吏有吏道,侠有侠道,民有民道。作为侠客,最难把控尺度。就像对张家,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握有生杀予夺的利器,行事便百无禁忌。须知还有法度的存在。”
柳纡荥点头乖觉道:“当然。”余光却给了柳冼逸一眼。柳冼逸默默后退一步,都是成年人了,很丢脸,勿点。
柳冰进顺势遮掩了一波。
柳沂是最看顾全场的,见没人应话,接着介绍下去。
“这是我们柳家家主,柳凌逸。以及我们其他人都认识,陆……不,杨姑娘,这是我们柳家的大小姐,柳屺的胞妹,魏玮。”
“表舅妈好。”陆薏苡终于开口,绕远了从母亲水莳那里论辈。
“哦。”魏玮果然对这个称呼很感兴趣,笑道,“你从水莳那边叫我。的确,她和花萼、花蕊、花葭曾并列为花家的继承人人选,我与她,也曾经略有交情。不过她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有这份修为。也是师承杨自远吗?”
薏苡点头,笑道:“都是父亲自己在家教的。”
魏玮道:“可是据我所知,你是被柳倩那个丫头养大的?”
“是啊,打工的时候遇到了我的父亲。”薏苡笑道。
“……”
魏玮无话可说。相比柳倩,自己似乎更不靠谱。
柳沂见大家又陷入了沉默,顺便把剩下的人介绍完。
“柳冰进、柳冼逸。”非常简短。
柳纡荥见势提议道:“时间不早了,还是早些祭拜吧。姑姑,需要我们带你认一遍路吗?我们明日再来也无妨。”
“不用,这一带都是长辈,辈分排列也很有次序,我知道谁在哪儿。”魏玮拒绝了一同的提议,先去父母的坟上。
五人目送两人向深处走去。
就像柳屺和木锦已经合葬,柳负晗和魏季,最终也被柳负显合葬。这个送走先辈,又送走晚辈的老人,冥寿还不过六十。
柳屺和木锦的墓碑上,柳负显的题字端重又深刻,的确看得出岁月的积淀。欣赏了一下书法,陆薏苡接过递过来的一支香。
两人站定,柳纡荥开口道:“父亲、母亲,当年算计你们的人,包括帮凶都已经走了。这是薏苡,我们来过,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年,都会来看你们。”说完看向薏苡。
这时薏苡也没抬杠,很乖觉地说道:“爸妈,我会替你们照顾好阿凌,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请你们放心。”
柳纡荥笑了笑。
两人都是行叩拜礼,拜完起身。
柳冼逸、柳冰进和柳沂也是柳纡荥的同辈,也行了礼,或拜或揖颇为参差。薏苡对他们行的礼也产生了兴趣,似乎每个人都不一样。才十年,就已经“礼崩乐坏”成这样了吗?
当着人的面,陆薏苡打死也不说,背后可以询问一下。
祭了一些水果和糕点,五人看着祭香缓缓向下去,一点也不急,相反一直在偷偷看向魏玮和陈灿那边。
柳冼逸就很好奇地问道:“你说那位大小姐,和自己的父母说了什么?”
柳冰进道:“有什么要紧,人安全回来才要紧。”
“……”
“不愧是我们当中唯一做过父母的,说话就是有深度。”柳冼逸称赞道。
什么叫做过?反正柳沂、柳纡荥、陆薏苡神色各异,柳冰进干脆翻白眼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柳冼逸也发现了自己这话的不妥之处,只好说:“放心,你再娶妻,孩子还投你家里。”
“!!!!”四人集体对柳冼逸怒视。柳冼逸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遭了好几下黑手,大穴被拍住,哑穴也被点住。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明天我依旧要值班,这一带恐怕会很热闹,少主你注意安全。”柳沂道。
柳纡荥点头,笑道:“我知道你们明天各自要忙,今天先简单祭拜一下,就都散了吧。”
柳冰进多嘴问了一句:“魏玮是我们要争取的人吗?”
柳纡荥笑着摇了摇头。
“陈家和我们,武力本来就不对等,他们再加一个魏玮也是一样,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如果不想进攻,那防守,就要小心武力以外的手段了。”
“你觉得陈家会下毒暗杀?”柳冰进皱眉道。
“不,是武力以外的一切手段。”柳纡荥道,“还记得传闻中,陈让的死法吗?还有多多少少,不明原因死去的人?虽然也有不少是你祖父的手段,但千万不要死在自己的拿手好戏里啊。”
柳冰进微微脸红,点头道:“我知道了。”说完拍开柳冼逸的几处穴位,抄起一旁插在土里的剑,拽着柳冼逸就走。
他们走后,只听柳沂道:“他们还要分心探查甄磊的位置,不主动真的好吗?”
柳纡荥笑道:“将欲夺之,必固与之。老家主还告诉我一句话:肆无忌惮地伸手,必然离死不远。所以柳家先辈才留一个不致死的心腹大患在身边。”
薏苡问:“水家?杨家?花家?”
柳纡荥笑而不语。
柳沂思忖良久,倒是似有明悟。
“是柳家旁支!”柳沂看了柳纡荥一眼,继续说下去,“如今柳家旁支的青壮都被你收归,已经式微。你想怎么样?重塑一个敌人?”
“这不是你该问的。”柳纡荥笑道,“或者你想用什么身份来问我?叔祖告诉我,你绝对可信,但我从不信绝对的话。”
祭香即将燃尽,山里的清风,很容易将烟吹散。
柳沂几欲张口,却没有发出声,像是作最后的挣扎。
柳纡荥最后还笑道:“我最近都在想一个问题,你说阿玓和柳屿的年龄差,是不是非常蹊跷?”
听到这两个名字,柳沂的瞳孔明显一震,柳纡荥便知道了答案。
薏苡顺藤摸瓜,想到自己自作聪明,三番两次强调柳屿必是柳家人。这一刻看着面前的柳沂,薏苡突然想通了一些问题,眼前一亮。
柳沂见陆薏苡都一副想通了的表情,顿时觉得没脸待。“我先走一步。”赶紧抄起一旁的剑,转身就走。
哦~薏苡目送,双眼闪动八卦的光芒,掩都掩不住。
“够了,盯得柳沂的背更疼了。”柳纡荥阻止道,“正常一点!擦一把口水!”
“我去。亏我以前从柳负昭猜到柳冼逸,就是没想到是他!你怎么发现他的?”薏苡不觉贴耳道。
柳纡荥也与她贴耳交流一番。
“因为以前我没想到,阿玓不是我亲弟弟……不然早该想到的。”
薏苡一脸“你又马后炮”,鼓起脸。
柳纡荥却将脸从她的耳畔,挪到她的面前,笑道:“当着父母的面,让他们更放心一点?”
结果薏苡继续扑在他怀里,在他耳边掩唇轻吐:“他们不知道听去了多少,冰进哥是明着挑拨,柳沂是暗着警告,那你是在明着提醒她,注意阿玓吗?”
柳纡荥笑着道:“是啊!”
两人对视一笑,逐渐肆无忌惮地在这里深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