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中间人早川被杀,所以供货出现了问题。开普勒集团想要乘此机会直接收购土地,垄断出产。我们的任务就是暗杀这个开普勒集团在萨尔瓦多的地区经理。”苏格兰一边组装他的忠实伙伴一边描述着任务,“你在听吗?”
此时的黑桐纱月正对着窗外的不知名鸟类喃喃自语,她甚至都没有回头搭理他的意思。
“原来如此……”她用手指将发梢卷了几圈,过了数秒才回答,“嗯,我在听。”
他们二人此时正假扮来萨尔瓦多度假的年轻情侣,入住了一家酒店。南美鲜艳的装饰色调驱散了她身上的灰暗的气息,他终于得见年轻的翻译明亮的心灵之窗。
“那你对这个任务感觉如何?”
“我只是个翻译,不应该评价你们组织的行事方式。”她转过身面向他,眼睛却被包中的武器零件吸引。
“没关系,就当是在聊天,稍微开阔一下思路吧。”他手中的狙击枪已经组装完成了,剩下的就是另一把轻便的glock17,只需要稍作休整就能达到令人满意的状态。他将整把武器拆成零件,试图用重新组装的过程集中精神。
在他的默许下,黑桐纱月从他手中接过了零件。他原本想着,这个对武器一窍不通的外行应该就是玩一玩,便没有太过在意。
只见她手上的动作起起落落,中途还有一些迟疑,像是在思考,可她的口中却相当流畅地说着自己对任务的看法。
“我的感觉是很古怪。”
苏格兰摩挲了一下下巴上的胡茬,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我有听说,苏格兰先生是很厉害的狙击手。这种单纯的暗杀任务应该不算太复杂。即使加上收集情报的时间,两周也实在有些长了。”
她没有抬头,认真地研究着金属块。面对这样直接的夸奖,苏格兰有些窘迫地抓了抓头发,暗自庆幸自己现在的样子没被她看到。
“而且医药集团最不缺的就是想当地区经理的员工了,即使现在杀死了这一位,接替者也很快就会上任。所以组织给了两周的时间,应该是想要你解决这个问题吧。”
在他分神的这段时间内,这个外行人竟然已经咔嚓咔嚓地将glock17组装完毕了。仿造金属的质感与温度刺激着他掌心处的皮肤,他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当然,他是不可能直接使用这把枪的。他再一次把它拆成碎片,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就意识到,她的初次作业是无可挑剔的满分。
“怎么样?”
他迎着她由下往上,有些湿润的视线,喉咙一紧。一次呼吸之后,他回答:“很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嘛。”
他拿起扳机零件,转换问询的攻防:“你是在哪里学的这个?我记得你不会用枪吧。”
她嗅了嗅手上残留的机油味,又稍显嫌弃地甩了甩。她不喜欢这种工业气息过重的味道。
“在学院的时候,有学过机械维修。”
他忍不住吐槽:“你是语言学的博士,同时还学过机械维修?一般的机械维修会教到这个地步吗?我对这个大学可真的有点好奇了。”
黑桐纱月眯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回答他。
苏格兰抓起已经组装完成的武器,用枪口抵住她的下颌,又向上顶了两下。
她不为所动,连呼吸都没有乱。
“glock17的特点就是没有外部保险,所以动手的时候很方便。”他又加大了力道,迫使她抬起头面对他,露出纤长的脖颈。他的另一只手则扣住了锁骨的凹陷处,似乎是想加强二人间的紧迫感。
即使是伪装的杀意,女孩也全盘接受:“原来是这样,我学到了。”
苏格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松开禁锢。而由于用力过度在她肩颈处留下的红痕在视线中晃来晃去,他只好赶紧站起身转向别处,将枪收入后腰。
“对不起,学院的事……”
他快速打断:“不必再说了,看你刚才的样子就知道,又是那个什么还没做好准备的理由吧。”
“您能理解我的难处比什么都好。”她的声音也少了些温度。
不错,这种界限分明的感觉。他想着,起码她还有点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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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简单的准备后,他们决定先从中间人早川的死亡开始调查。
二人站在萨尔瓦多警局的门口,交换了一下视线。他们决定将肢体距离缩短到亲密的程度,这让他们即使是在巴西这样热情的地方也能看起来像是一对情侣。
“真是新奇的体验。初到萨尔瓦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骗警察。”听到她突兀的发言,苏格兰一阵心悸。也许这就是卧底独有的心境,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故意这么说的,猜疑的链条永无尽头。
他下意识伸手揽过黑桐纱月的肩膀,险险避开横冲直撞的年轻警员,女孩很配合地抓紧了他的衣角。此时他也没心情去确认自己和她是在角色扮演还是真心流露了。
他们找到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官,纷乱的办公室中就钻出一个结实的中年男人。他叫桑德罗,约莫四五十岁,似乎是为了掩饰中年的头发危机而干脆全部剃得很短。他原本皱着的眉头在看到了黑桐纱月后有所缓和,但严肃的视线依旧上下打量着她。
“你就是那个早川的女儿?”警官的声音沙哑而厚重,显然他是个现场派,磨损的皮带边缘和留有汗渍的领口就是最好的证据。
“对。我是爸爸的女儿。早川家的女儿。我一直住在日本。那个……”她一边解释一边用手比划着。
“所以你是收到了他的死讯后过来的。”警官没有显示出不耐烦,反倒是从旁边抓过纸和笔递给她,示意她可以写下来。
黑桐虽然接过了纸笔,却没有使用的意思,坚持用蹩脚的葡萄牙语交流:“我的爸爸,很早的时候就不在日本了。我一直在等他。但他没有回来。”
虽然苏格兰不懂葡萄牙语,但他还是听出了黑桐语调以及谈吐上的区别。此时的她没了汽车修理厂中的自如,倒像是许久不讲葡萄牙语的日本人,磕磕绊绊,着急时甚至有一些英语的混用。
警官微微点头,抿了抿嘴唇:“你的母亲呢?”问的是母亲,可事实上他在打量的是一旁的苏格兰。
黑桐转向苏格兰,小心地用手拽着他衬衫的下摆。他不知道谈话到了什么程度,但还是凭借感觉抓住了她的手,用有些茫然的目光看着警官。
“我的妈妈已经死了。爸爸也没有回来。”她低着头,似乎是想隐藏眼中的哀伤。
犹豫片刻,她又接着说:“他是我的男友,他叫森。”
中年男人看着眼前的二人,心里的防备事实上已经卸下了大半。在巴西有不少日本人,其中不乏一些抛妻弃子来新大陆找乐子的。而这次的死者早川就是其中的典型。他交际广泛却没有什么正经工作,似乎靠着倒卖部落里的小玩意过活。这次的死因也是误入帮派冲突,被流弹打中了心脏。
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把“你父亲其实是个混蛋”说出口。眼前的女孩长途跋涉,就为了给这种街头流氓处理后事。她将陌生而带有痛楚的亲情掩盖在柔和的东方面孔之下,接受着一个事实: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没有家人了。
他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她身旁的年轻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即使语言不通,男人也接过目光,回了一个坚定的眼神。
“你们跟我过来吧。”警官转身向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还招手示意他们跟上。
苏格兰正惊讶于她精湛过头的演技,女孩就踮起脚尖靠近他的脸侧,低声说道:“对不起,擅自给您起了森这个假名,希望您不要介意。”
他只好快速地拥抱了她一下,又赶紧松开。
“随你喜欢吧。”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令他心跳加速。他把这归因于黑桐纱月的反常,先前的她从未表现出这种处事上的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