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待到琴酒等人离开仓库，汽车的引擎声完全消失在边际线，清脆的手机铃声在仓库中回荡。

“得到你们想要的信息了吗？那就好。基尔的肩部有枪伤，暂时没法处理。”

“不要乱动比较好哦。”当黑桐纱月接通电话时，森正用枪笑眯眯地指着打算逃跑的女主持人。

“你到底是……”现在基尔和波本虽然都已经用发卡挣脱了手铐，但是伤痕累累的身体确实没有余力去对抗一个近距离持枪的人。

只见一个高大的光头男人，戴着墨镜，快步走进了夕阳与聚光灯的交界处。他虽然身着便装但步伐与姿态都显示出军人的素养。

“pulse……”波本很快就认出这位fbi的身份。而pulse则露出一个标准的露齿笑容，向他挥手致意。

他掏出fbi的证件举到基尔面前，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其他同伴的行动，随后小心地将她架起，向外走去。

方才当黑桐纱月在仓库里虚张声势地为难琴酒时，他们就在外面给那辆老爷车装上了追踪器，仓库外墙上的心跳探测器以及角落里的监视器也收集到了足够的生物学信息。现在ash和赤井秀一已经率先前去跟踪琴酒他们了，而在仓库外负责接应基尔的则是詹姆斯小组。

原本热闹的仓库现在只剩下了安室透，黑桐纱月和森三个人。

其实从pulse的态度安室透就已经察觉到了森的立场，纱月则瞒着他与森达成了某种合作，但他还是自顾自生着闷气，没有正眼看过这个伪装了容貌的男人。

于是他选择转向黑桐纱月：“我不是都警告过了吗？不要来找我。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地把彩虹小队的人牵扯进来，还有这个身份不明的人？”

这个狼狈而骄傲的男人忍着疼痛站起身，长期的神经紧绷以及精神过载为他的眼底染上厚重的阴影，光与暗将他划分成温暖的橙黄与冰冷的黑暗。他太疲惫了，但是他不能停下。

她的笑容充实而饱满：“安室先生，你明明都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却一定要我说给你听，真是坏心眼。你让我别来找你，是担心我的安危。那么我也是一样的啊，我也不想看到安室先生陷入危险，所以我会尽各种可能来帮你脱离险境。”

他当然懂这些，当她的声音出现在门外时，他又喜又惧。这个女人是他好不容易认定的同伴，生死交缠的共犯，他无法否认其实在心底，他在期待着她会出现，她会不顾字条上的阻止来找他，但他又怕这个超脱常理的人会搅乱局面，被毫不留情的琴酒一枪结果性命。

他被这记直球打得呼吸一滞，不知所措地红了脸，然后像是要找回场子一般生硬地转移话题：“好了别管这些，琴酒他们已经出发，我要……”

森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伸手拦出他的去路：“你现在需要的是包扎和治疗，这副样子你也没办法全力去对抗他们。”说着他就准备开始发动术式。

安室透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接受你这个身份不明的人的帮助吗？”他悄悄将正在流血的拳头蜷缩起来，疼痛令他眉头一动。

森无奈地与纱月对视一眼，他们一致认为眼前这个伤员的行为是一种变相的撒娇。明明知道他们是出于善意来帮助他的，却一定要让他们说明自己的真意才肯放下心防。但是没办法，他们就是对这一点没有办法。

“好吧好吧，我会告诉你我的身份，但你也要接受治疗。不过你在听了之后需要保持平静……”森垂下眉毛，语气轻柔，那副姿态渐渐与某个人重叠。

安室透的心中窝着一团火，他知道，自己正在受到这两个人的迁就，黑桐纱月也就算了，这个森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这么关心他，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至深的交情一样。他眉头紧锁，自暴自弃般闭上双眼，准备迎接某个荒唐的答案。

“……总而言之，存在于这副躯体中的人，确确实实是你的发小，诸伏景光本人。”森一边述说着真相一边解除了面容与声音的伪装，“对不起，之前一直瞒着你……”

“你开什么……玩笑……”

安室透的语言支离破碎，他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去扳住诸伏景光的肩膀，像是想要看清他脸上的一切细节。上挑的眼角，细密的胡渣，眼前的人仿佛停留在了三年前他们永别的样子，没有变化。所以那时，他的暗示术才会变成他三年前的，年轻些的模样……

“唉，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也可以找例子证明的，你看，那个，你高中的学号是……”

一记响亮的头槌终止了自证身份的辩白，诸伏景光吃痛地捂住额头，趔趄着后退几步。始作俑者双眼通红，呼吸的节奏中全是颤抖，他没有看向新生的故人，而是转过脸看着黑桐纱月。

“你也早就知道了？”

她摇摇头，老实否认：“前几天在长野县才知道的。”

他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头脑发热。他很想笑，又很想哭，又或者想朝着某处大声咆哮，想破坏些什么，还想得到一个拥抱。他精神奕奕而又疲惫不堪。他突然想起哲学中有一种概念叫做狂喜，通常指听到好消息之后陷入的一种超脱自我的状态。

安室透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正在盛放的樱花下从警察学院的大门向外走去，那是他们在学院的最后一天。自此之后，他就是一名警察了。在学院的生活短暂而绚烂，他想着，就算前路多么艰险而漫长，他也可以在痛苦的深夜反复咀嚼这些美好的回忆。但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一直在他身旁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他没有机会与任何一个人挥手作别。

他的双腿越来越泥泞，他的内心越来越沉重，酸甜的碎片终于褪去糖衣，只剩下内里无限的苦涩，而他却越来越上瘾，无法控制地朝漩涡深处走去。

而在某个阴雨连绵的午后，他撑着伞站在无名的墓前，好像他的悲伤也一并顺着雨水流入了沉默的土地。一道如雨般平静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像是在问他，又像是低语：“如果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对啊，要是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他不记得自己究竟有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而当他抬头望去，那道融入雨幕的灰黑色身影已经渐渐远去。

他缓缓睁开双眼，雨中的幽灵与身旁的人渐渐交错重合。他现在正躺在汽车的后座，侧过头，景正坐在驾驶座上，全速向大桥另一边的东都水族馆驶去。

这也是梦吗……

“不是哦。”黑桐纱月微笑着向他眨眨眼，“刚才我看到座椅湿了一小块，还以为是安室先生睡觉流口水了，正烦恼着要怎么在你醒来之后委婉地提醒你呢。”

好烂的话术。他在心中笑骂道。胡乱擦去眼角的泪水，然后抓着她的手借力从后座上坐起来。此时他身上的疲惫感已经消除了大半，伤口也得到了细心包扎。

“我们两个都不会使用直接治疗伤口的魔术，所以就只好用加速恢复精力的魔术代替一下了，只不过时效过了之后会更累就是了。”纱月解释说。

安室透捂着脸调整情绪，掌心后传出闷闷的一句话。

“景，这次事件结束后我要揍你一顿，你别想逃跑。”

诸伏景光认真地回答：“那我可真是有点害怕，被你揍一顿搞不好比今晚的任务还恐怖。时隔多年再次与你一起行动，可不能让赤井秀一那个家伙抢了风头啊。”

那是当然，安室透心想，输给谁都不能输给那个fb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