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漓国首都,问天城。
皇城脚下,此刻正人头攒动。百姓们围着告示议论纷纷。
“诶,你看到告示了没有?镇国公主反了!”
“这怎么可能?我听说这镇国公主虽为一女子,可向来都是忠君爱国,忧国忧民的。她为了南漓国可是做出了不少功绩啊!”
有二人不明所以,疑惑道。
一老者在一旁捋胡感慨:“唉,天家的事,这谁能知晓呢。只知道镇国公主携她的党羽意图谋反,前日晚上妄图谋害陛下未遂,如今这公主和她的手下已经都在天牢里关押了。”
“兴许,是镇国公主不甘屈人之下,想做南漓国的千古一女帝也未可知呢。”
污秽不堪的天牢里,浑身脏污的少女正蜷缩在阴冷潮湿的角落。
少女身上鞭痕密布,有几处绽开的皮肉还在不断沁血,显然是才刚经受过残酷的刑罚。
一袭瑰丽绚烂的宫装撕裂开来,斑驳血迹印烙其中。唯独一张绝色的娇颜,依旧美得张扬耀眼。
一男子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少女的对立面。端放在手中的热茶氤氲缭绕,他轻呷一口,雾气迅速攀上他的双眸,染上少许朦胧迷意。
他垂眸瞥了一眼少女,终是于心不忍,不禁好言相劝道:“殿下不如早日认罪画押,也省得您再多受些皮肉之苦。”
原来这狼狈凄惨的少女,就是今日皇城众百姓议论的镇国公主,萧玄宁。
“呵”萧玄宁轻嗤一声,眸中尽是戏谑。“本宫没做过的事情,为何要认罪?”
“反倒是你谢凌,又为何背叛?本宫待你可不薄!”
萧玄宁撑起身子,抬眸眼神凌厉地看向谢凌。
这男子正是她的心腹下属。谋反的罪名一定下,她在朝中的党羽全被连根拔起投进了天牢。
唯独谢凌一人平安无恙,甚至在此严刑逼供她和她的党羽认罪画押。
谢凌勾唇一笑,悠悠地回答:“臣忠于的从来不是殿下,又何来背叛一说?”
“看在往日殿下对臣的器重,您现在认罪画押,臣还能斗胆保您一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玄宁俨然无惧,全身似笼上一层冰霜,即使身临险境,依旧气势凌人。
“本宫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和你身后之人如愿!”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才是她萧玄宁的行事作风。
谢凌一顿,眸中闪过一丝阴鸷。他放下手中的杯盏,站起身来道:“殿下既执意如此,那臣也只能送您上路了。”
谢凌拍了拍手,顷刻便有一侍从上前,双手捧着一樽酒,透明清澈的液体在樽器内微微晃动,潋滟荡漾。
“臣赐您全尸,您安心上路吧。”说着,手中接过毒酒,徐徐靠近萧玄宁。
萧玄宁抵靠在墙,身上的伤口仍在疼痛。两日的身心折磨,让她近乎崩溃。她强撑着一口气,就是祈盼皇弟能找到证据,为她正名。
谢凌两指扼起萧玄宁尖细的下巴,抬手就要将毒酒灌入。
干涩的樱唇陡然润湿,酒水淌入她的口中,一股呛人的味道充斥在鼻间。
可笑她纵横捭阖,睥睨天下。如今却被亲信出卖,身陷囹吾,命悬一线。
就算侥幸逃脱,只怕也会背上弑父夺位的罪名,永无翻身之地。
可难道就这么死了吗?
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去做,她得守护好南漓国的社稷江山,得扶持幼弟萧玄宇登上皇位,还有同云珩的婚事
谢凌一扬手就要将毒酒全灌进去时,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急速打断:“等等!”
谢凌转头一瞧,当看清来客之后,便匆忙放开萧玄宁起身行礼相迎:“参见皇子殿下。”
来者便是萧玄宁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南漓国唯一的皇子,萧玄宇。
“咳咳咳”萧玄宁吐出嘴里残留的毒酒,艰难地仰头,颤问道:“阿宇?”
萧玄宇慢步走到萧玄宁的边侧,在距离她不到一尺的地方蹲下。指尖轻扫过她的发梢,道:“阿姐,是我。”
骤然看到最疼爱的幼弟,萧玄宁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她拽着萧玄宇的衣袖询问,声音气若游丝:“父皇的状况如何了?”
“御医说已无生命危险了,也许过段时间就会醒来吧。”萧玄宇垂眸,漫不经心地答着。
听到答复,萧玄宁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阿宇,你信阿姐,阿姐真的是被陷害的,我怎么可能去毒害父皇”
“我信阿姐是无辜的。”萧玄宇骤然打断玄宁的话。
萧玄宁止住了声,她抬眸望向萧玄宇,泪眼朦胧。
他对着谢凌摆了摆手,示意他带着一众酷吏退出门外等候。
谢凌得到指令后,带着一众人等离开。
等到牢内只剩萧玄宁和萧玄宇两人时,萧玄宇才蓦然开口:“阿姐当然是无辜的,因为阿姐递与父皇的那杯酒,毒是我下的。”
萧玄宇唇角一勾,凑近萧玄宁的耳边,轻笑道:“还有,谢凌也是我的人。阿姐这次能这么快入狱,全仰仗谢凌了。”
语调轻慢,仿佛在说一件普通的家常事。
萧玄宁一霎间如坠冰窟,心底发寒。她牙齿打颤,难以置信地哆嗦道:“为什么!我们是亲姐弟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啊!”
萧玄宇发出一声嗤笑,面露嘲讽。反问:“为什么?”
他弯下腰,陡然伸手捏住萧玄宁的下巴。使得她不得不抬头直视自己。
萧玄宇今日身着一袭玄青色的圆领袍,一头墨发用白玉冠高高挽着,垂落下来的墨发如绸缎般顺滑的披在肩膀两侧。精致俊秀的脸上还是挂着和往常一样天真无邪的笑容。
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要怪就怪,阿姐你太优秀了。”
“优秀到有人提起南漓国,只会记得有个惊才绝艳的镇国公主。而提到我,却觉得我只是一个在长姐羽翼下被庇护的庸碌皇子罢了!”
“凭什么我要牺牲自己来衬托你的伟大?我是个皇子!这泱泱南漓国的唯一顺位继承人!”
“可所有人的关注点只在你身上,父皇亦是,百姓亦是,文武百官亦是。权势地位你唾手可得,就连皇位,父皇都打算越过我直接传位于你,那本该属于我的!”提及皇位,萧玄宇原本毫无波澜的神色此刻略显狰狞。
“萧玄宁,你不该活着。朝臣不是说你出类拔萃吗?百姓不是夸你是巾帼公主吗?父皇不是要寄予你重任吗?”萧玄宇冷然一笑,俊容布满戾气。
“那我就要你在这一夕之间身败名裂,万人唾骂,遗臭万年!”
一番话,堵得萧玄宁心口发闷,苦涩之味登时涌上喉间。
没想到她疼了十几年的幼弟,心里竟是这般想她的。
“我从未想过与你相争这些。什么权势地位,你若想要我都会拱手相让。因为我是你姐姐啊”萧玄宁凝睇着萧玄宇,目光哀戚。
“呵,你不争,可总会有人把这些奉送。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话音刚落,萧玄宇猛地抬手锢住玄宁的脖子,将她缓缓提起,而后“砰”的一声重重撞在颓败的石墙上。
“阿姐,一、路、走、好。”萧玄宇侧头在她耳边勾唇轻笑,一字一句道。
明明还是那一副天真少年郎的面孔,可萧玄宁此时却觉得她从未真正了解过她这个弟弟。
“你你这么做,母后知晓吗?”随着萧玄宇愈发狠厉的手劲,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平生过往如同走马观花般一刹而过,将死之际,她只想得知某些事情的真相。
母后她那从未施舍过一分母爱给她的亲生母亲,会不会也参与了这件事。
“母后?啧,忘了告诉阿姐,本来弟弟想留阿姐一命的,毕竟阿姐也疼爱了弟弟这么多年。”萧玄宇倏地甩开萧玄宁,将她扔向一旁。
任由萧玄宁苟延残喘,萧玄宇俊秀的脸庞也丝毫不见动容。
紧接着,他意犹未尽地添了把烈火:“是母后叮嘱我,一定得要了阿姐的命,才能永绝后患。”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玄宁耳边炸开,将她对生母的最后一丝渴慕和希冀焚烧殆尽。
她的好母后!
她的好皇弟!
“呵好得很。”萧玄宁自嘲般笑了笑。
活了十七年,竟然被所谓的血脉亲情连累自此。
但她萧玄宁,就算是死,也不该死于算计她的人手中。
下定决心后,她趁着萧玄宇一时走神,掌心凝聚起体内最后残留的内力击向胸口。
鲜血登时从她口中喷-薄而出,萧玄宁瘫倒在地,拼尽最后一口气道:“若有来生你们欠我的我必一一讨还!”
须臾,便没了声息。
一代天骄,最后竟是自尽而亡。
“讨还吗?那我便等着。”萧玄宇兀自呢喃道。
随后,他唤了谢凌进来:“传令下去,镇国公主已在牢内畏罪自-杀。其余同党,按律令处置。”
萧玄宇顿了顿,看了一眼萧玄宁,又吩咐道:“至于尸体,就找口好棺埋于山野林吧。”
谢凌点头应承道:“是。”而余光则偷偷瞥了一眼萧玄宁,心中暗叹惋惜:巾帼公主的时代终究过去。
他卧底的任务也已完成,接下来只需好好辅佐这皇室唯一的皇子荣登极位便可。
谢凌压下心中的考量,遂按吩咐处理掉萧玄宁的尸体。
南漓国永昭十七年,镇国公主弑父夺位失败,于天牢内畏罪自-杀,其在朝中的势力也被连根拔除。
而漓帝被诊断出余毒未消,需长年卧榻。国师便率领众臣举荐皇子萧玄宇继储君位。
同月,萧玄宇在国师的拥护下继任太子,暂代执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