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暮寒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附和道:“孩子是不该继续留在冷宫里了,只是……明玉公主毕竟是陛下的亲生女儿,是北泽国正儿八经的皇室公主,即使生母获罪,也不会殃及子女,为何不将明玉公主公之于众,养在宫里,反而要冒着危险带她离宫?”
秦暮寒一顿,面露担忧:“私自偷换皇家子嗣,这可是重罪,要是被发现……”
“养在宫里?”萧玄宁眉头一皱,随即摇头否决:“不妥。”
“小公爷前几日也亲眼目睹了,后宫里残害皇嗣的手段不计其数,这次是明瑶公主受害,那下一次会不会轮到明玉?”
“何况,”萧玄宁无奈一叹,又继续说了下去:“明瑶公主尚且有太子殿下和皇后护着,旁人还轻易动弹不得。可明玉呢?她只有一个被废庶的母妃,即使陛下肯认她为女儿,赐她公主的尊容,可在这深宫里她始终如同无根的浮萍,任人搓圆捏扁。”
秦暮寒目光落回萧玄宁的身上,轻声问:“那郡主打算将明玉公主安置在何处?”
“婉嫔本意是想要你代为抚养,可我担心你身为男子行事会有诸多不便,而且秦国公府耳目众多……”沉吟半晌,萧玄宁一锤定音道:“就养在公主府吧,我看在华阳长公主府里,有谁敢造次。”
想到年幼的明玉满身的嶙峋瘦骨,萧玄宁心里不由得一阵心疼。
“就按郡主说的,等郡主动身之时,我会亲自在宫门接应。”秦暮寒又朝萧玄宁深深一俯:“多谢郡主为婉嫔母女所做的事情,暮寒感激不尽。”
“小公爷客气了,”萧玄宁轻笑。
当年如若不是婉嫔临阵相助,她和楚嘉宁说不定都没有机会出世。
如今也不过就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与此同时,冷宫。
“放本宫出去,你们这群狗奴才!赵高!你不能这么对待本宫,本宫从前待你不薄!”
一声又一声沙哑的嘶吼不断从一间破败的厢房里传出。
屋外,几个小太监正若无其事地打扫庭前的几亩水泥地。
良久,其中一个小太监甲忍不住搓了搓耳朵,朝他的同伴不满地腹诽:“这疯婆子有完没完了,这都哀嚎了一天一夜了,咋还不消停点?”
另一个小太监乙轻哼几声,讥笑道:“哎呀,你管她作甚,刚进来的哪个不是这副扯高气扬的模样?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娘娘等着我们去伺候她呢,让她尽管喊,多饿她两天不就乖乖就范了?”
“唔……你说的有道理,就是可怜我的耳朵要多受两日的折磨咯。”小太监甲长吁短叹,又接着干手中的活计。
相隔不过两间屋子的婉嫔也同样听到了贤妃的嘶吼,她不由得想着,这冷宫里又来新人了?
而且这声音,为什么这么耳熟……
婉嫔放在门栓上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安顿好明玉后,她决定出屋看看情况。
自从昨天萧玄宁许了赵高好处之后,她在冷宫里的吃穿用度大幅度提升,不仅恢复了自由身,就连伙食也比之前好了上百倍不止。
除了无名无分外,这日子过得比她做娘娘的那会还自在逍遥,至少还不用天天跟后宫里这群豺狼虎豹蛇蝎妇人勾心斗角。
‘吱呀’一声,婉嫔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循着谩骂声的方向走到了关押贤妃的厢房前。
两个小太监一见是婉嫔,又想起赵高对他们的叮嘱,连忙走上前迎立婉嫔身侧。
小太监甲卑躬屈膝道:“婉嫔娘娘,可是新来的罪妾打扰您的休息了?”
婉嫔面色如常:“是谁进来了?”
小太监甲一见婉嫔的变化,和小太监乙对视了一眼后,都在心里怪道了声稀奇,不过他面上仍是恭敬谄媚:“这人想必婉嫔娘娘您应该是熟悉的,是曾经的贤妃娘娘。”
“贤妃?她怎么落到这步田地?”婉嫔瞠目结舌,在她的印象里,贤妃向来是个心思歹毒会算计人心的聪明人,可没谁能将她轻易扳倒。
小太监乙啧了一声:“要怪就怪她干啥不好,偏要去毒害嫡公主呢。谋害皇嗣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话音一落,婉嫔顷刻便明白了贤妃为何会对嫡公主下毒手。
说白了,不过就是因为当年她的亲哥哥和秦国公之间的事情。
旁人不知晓内情,可她周婉瑜心底却一清二楚。
真是老天有眼,贤妃也能有今天。
婉嫔笑着对他们说:“我想进去这屋里看看贤妃,可以吗?”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哑口无言。
小太监甲挪了挪脚步,看了眼贤妃所关的厢房,面露难色:“这……”
婉嫔倏地一叹:“不瞒你们说,我还在陛下身边服侍的时候,就和贤妃情同手足。如今时过境迁,看到昔日的好姐妹误入歧途犯下大错落到和我一样的田地,我心里实在是心痛。”
“我从前待在这冷宫里,没法和贤妃相见,如今她犯错进来了,大家同在这一屋檐下,我终于有机会能够见到她,就让我进去看她一眼,和她说几句体己话,好吗?”
婉嫔看向两人,面色哀怜。
两人还是犹疑不决,谁都不敢轻易应下。
“娘娘哎,您就别为难奴才们了,这是冷宫里的规矩,只要是进来的妃子都不能随便相见的……”小太监乙低声说着,垂眸不敢再去直视婉嫔。
婉嫔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半晌,她发出一声轻笑,从袖口里掏出了萧玄宁留给她打点的银子,各塞一锭给两人,咧嘴微笑:“可够?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
两个小太监愣怔了片刻,同时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小太监甲率先反应过来,他两眼放光,贪婪地盯着手里这锭银子。
这至少是他三年的俸禄!
想到这点,他也不顾同伴的意见,当即对婉嫔谄笑:“够了,够了!娘娘,您这边请。”
“哎哎哎……”小太监乙还待说着什么,可看了看手中的银子,迟疑了几秒后,还是垂下僵在半空的手,默默将银子小心谨慎地藏进自己的衣领里。
蛛网密布的厢房里,贤妃跌坐在冰凉的地面,双眸失神地望着透出点点微光的窗扉。
她喊了一天一夜,早已气竭力尽。
周遭的空气仿佛寒日里的冷风,丝丝缕缕都渗透着阴凉的气息,不断侵入她的体内,令她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