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修走出永寿殿后,来到了御花园的凉亭处。
他倚栏而靠,抬首仰望。出神地凝望若隐若现的长虹。
这时,楚明修的余光忽地瞥到一抹殷红色的衣角。
是白骁凌。
楚明修眼都不抬,仍旧是看着远色淡淡地说:“你怎么来了。”
“看你这么急匆匆的,还以为你要干嘛,结果一来到这就看见你了。”白骁凌玩味一笑,抱臂倚着红柱,也眺望欣赏着雨后的美景。
世人只知太子和大理寺卿是朝廷中不可多得的旷世奇才,却鲜少有人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原是至交好友。
楚明修和白骁凌一早就达成默契,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共同维系这微妙的君臣关系。
是以自从楚明修被立为储君以来,朝廷中还无人知晓原来铁面无私的‘活阎王’竟是太子那一派。
“诶,我听说,你最近很关照你的表妹嘉宁郡主嘛。”白骁凌骤然忆起什么,侧身忽地问楚明修,俊朗的面容上八卦的表情活跃可见。
昨日生辰宴,白骁凌在现场可看得清清楚楚。楚嘉宁一遇到危险,楚明修整个人都巴不得贴上去以身挡灾。
楚明修斜睨了他一眼:“你最近很闲?”
“没有。”白骁凌蓦然敛起笑容,凝着楚明修正色道:“阿修,她已经死了!死了好几个月了,尸体都化成一堆白骨了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嘉宁郡主是和她长得像,哦不,是几乎一模一样没错。可她不是她!你把这份感情寄托在一个和她只有脸是一样的人身上又有何用?”
白骁凌苦口婆心地劝他。
楚明修没有立即回答,良久后,他才从嘴里蹦出一句:“她没死。”
白骁凌扶住额角,一副忧神伤脑的样子。
“是,楚嘉宁没死,可萧玄宁死了!”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巾帼公主,她现在在南漓人的心中就是个夺权篡位、弑父谋反的罪人!”白骁凌毫不留情地将心里话和盘托出。
他实在不愿自己的好兄弟被一个死人牵受干扰。
“够了!”楚明修出声厉喝。
他侧身正视白骁凌,眸光逐渐幽寂阴沉。
楚明修一字一句地反驳道:“她不是什么罪人,她也不会去弑父夺位!”
“你!”白骁凌一噎,面上俨然挂着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罢了罢了,随你去吧。你要把那小郡主当替身也好,睹她思故人也罢,但我只想跟你说的是,无论如何都别表现得太过明显,这样只会让朝中那些老小人抓着你的把柄和软肋。”
毕竟二十年前那场由南漓国先帝引起的战祸,足以让每个北泽国的子民对南漓国恨之入骨。
如果哪天楚明修被曝出和敌国的公主曾有渊薮,恐怕他连太子之位都难以保全。
“我知道了。”楚明修没再反怼白骁凌,只一个人斜靠在栏边静静地出神。
白骁凌无奈,喟叹几声后便自顾自的转身离去。
在白骁凌走没多远时,楚明修蓦地在背后问他:“我听说寿安县主因容貌被毁去,昨日雨夜里跳了自家后院的湖。”
楚明修顿了顿,又道:“生死不明。”
白骁凌陡然顿住脚步,回过头,视线又落回楚明修的脸上。
顷刻,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不屑一顾道:“她既选择了荣华富贵,那便与我再无瓜葛,我不关心,你以后也少提她。”
话音一落,白骁凌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白骁凌疾步走了许久,直至走出一公里外时才将停下来。
他扬起拳头发泄似的砸在红墙上,眼底一片冰寒。
半晌,又颓然地将手垂落下来。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萦绕的都是楚明修所说的那句‘生死不明’。
程月颖,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白骁凌暗恨,他冷着一张脸,抬眸远眺太清湖的方向。
一刻钟后,甘凉殿。
甘凉殿此处坐拥太清,临水而居。一条木栈道逶迤前行,直通甘凉殿正门。
此刻溪水潺潺,声泉汩汩。在一个四角亭里,陆行之晃着蒲扇,安逸地躺在摇椅上。
他眼皮轻抬,眯起长眸恣意感受这天朗风清。
蓦地,他瞧见一道陌生的身影正徐徐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陆行之这时才将一双风流的桃花眼完全睁开,半倚着身子打量来人。
看这官服上的章纹,好像还是个大人物呀。陆行之撑住下巴,暗自腹诽道。
不多时,陆行之才看清来人的脸。他又缓缓走了几步,正伫在距离陆行之三尺处的石阶上。
陆行之眉梢一挑,道:“阁下是?”
语调中满怀戒备之意。
“大理寺卿,白骁凌。”
大理寺卿?竟是三法司的主权人来了,还是个翩翩少年,就是人瞧着有些阴郁,完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意气风发。
陆行之压下心中考量,粲然笑道:“不知白大人找在下何事呢?”
白骁凌冷冷道:“救人。”
陆行之瞟了白骁凌上下两眼,揶揄道:“在下看大人身体强健,孔武有力,恐怕不需要在下的救治吧?”
白骁凌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冰霜,稍一靠近就令人心底生出阵阵寒意。
他不理睬陆行之的玩笑,耐着性子解释:“救别人。”
“何人?”
“寿安县主,程家的大小姐程月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