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良久后,陆行之才答道:“人活着,也有醒来的迹象,就是她自己没有生的意志。”
没有生的意志……
看着程月颖脸上那数道骇人的爪痕,萧玄宁突然明白为何她会不想活着。
一个高门贵女,却容颜尽毁,家族弃之。
换做是她,或许也没有勇气在这世上生存。
“那,要如何救?”萧玄宁又问陆行之,目光坚定执着。
陆行之顿了顿,似乎也很苦恼。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针包,露出里面的一排排银针,沉声道:“我待会给她行针,会刺-激她体内的神经,让她脑子保持片刻的清醒,你就一旁呼唤她,看是否有用。”
萧玄宁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开始吧。”
陆行之游刃有余地掏出银针,一根接一根刺入程月颖的各个穴位。
半晌,程月颖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低吟。
“有反应了?”萧玄宁大喜过望,连忙伸手拉了拉陆行之的衣袖。
陆行之的俊眉依旧紧锁不放,“你试着唤她几声。”
萧玄宁缓缓吐了口气,凑近程月颖的耳畔,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直到陆行之将所有的银针都刺入,都再也没有丝毫反应。
陆行之蓦地开口,语调饱含威胁之意。“寿安县主,你再不醒来,你的母亲或许也会随你而去了。”
话音刚落,程月颖的手指似乎动了动。
陆行之又接着说道:“你的母亲随你去后,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会照顾你了。你那凉薄的父亲会把你当做一个弃子,将你随意丢在这个院里任你自生自灭。”
“他还会再娶下一个家世显赫的女人,那个女人或许还会为他生下个和你之前一样好看的女儿。等她长大后,也会被陛下封为县主甚至是郡主。到那时,她风光无限前程似锦,而你只能躺在这个无人问津的院里自生自灭……”
陆行之还欲说下去,一直敛眸安静的程月颖蓦地睁开双目,咬牙切齿地瞪着陆行之和萧玄宁。
她面容狰狞,乌发散乱,和传言中温柔大气的寿安县主简直是云泥之别。
陆行之表情淡淡,平静地说:“你总算愿意醒来了。”
萧玄宁则一脸怔然。
半晌,她好似明白了什么。诧异地指着程月颖道:“你是装的?”
昏暗的屋内,萧玄宁隐匿在阴影中,程月颖一时看不清她的脸。
可听声音,程月颖却印象深刻。
她眯起双眼:“嘉宁郡主,我的事同你有什么关系,你要来凑我的热闹?”
萧玄宁一噎,登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与她无关,是白大人托我来救你。”陆行之在一旁解释道。
“白……”
白骁凌……
程月颖的眸光暗了暗,陆行之一提到此人,似乎戳中了她的痛点。
程月颖咬了咬牙,半晌,她蓦地声嘶力竭道:“这又关他什么事?!我不是早就跟他断绝关系了吗?!他为何要来管我?”
声音凄厉嘶鸣,夹杂着悲泣。
萧玄宁陡然嗤笑一声,打破程月颖的哭泣:“我以为传闻中的寿安县主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原来是个只会逃避的胆小鬼。”
“你说什么?”程月颖蓦地止住哭泣,抬眸眼神阴鸷地看着萧玄宁。
萧玄宁嘴角扬起讥讽的弧度:“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你跳湖装作病重骗过了所有人,也骗了爱你的母亲和在意你的人,你以为这样你就痛快了?你以为你逃避就能躲过这一切?你有想过你母亲和白骁凌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够了!”程月颖骤然打断萧玄宁的话,她直立起微颤的身体,恨恨道:“你懂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没经历过我的痛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启元城第一才女寿安县主…哈哈哈哈……”
程月颖突然大声狂笑,一行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笑声凄厉,情态状若癫狂:“我这副鬼样子,还算什么寿安县主!我如今连大门都不敢踏出一步,生怕别人看见我这张丑陋的嘴脸,就连我自己瞧着都恶心……”
程月颖伸手抚上脸庞纵横的伤疤,声音渐渐减弱,低声呢喃道。
陆行之侧眸瞥了一眼萧玄宁,叹道:“行了,随她去吧。既然人没事,白大人托与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咱们也该走了。”
话音刚落,便自顾自地收起针包等物,起身便往门的方向走去。
萧玄宁仍旧立在原处,唇瓣翕动,欲说些什么。
半晌,她才缓缓地说了句:“如果连你自己都放弃了你自己,那么任谁都救不了你。”
说罢,萧玄宁也转身追上了陆行之的脚步。
程月颖愣坐在原地,望着两人逐渐走远的方向,她慢慢地攥紧了衣角。脑海里余留的全是陆行之和萧玄宁对她说过的话。
骁凌他……现在还会关心我吗……
思及此,程月颖忍不住捂唇,低声抽泣。
夜阑人静的芳华院中,少女的呜咽声不断,平添几分哀鸣。
萧玄宁走出程月颖的寝屋时,陆行之就正巧背对着她。
陆行之低头,看见寂寂月霜下的一抹身影在朝他前行。
萧玄宁顿住脚步,问道:“白骁凌那边,你打算怎么说?”
陆行之回头瞥了她一眼:“人既然没事,就说平安不就得了。”
“可是……”萧玄宁迟疑道:“她要是接着装病呢?”
“她不会的。”陆行之轻笑,表情轻松一片。“今晚都被我们发现了,她若是个聪明人,就该顺势而为,大胆接受现有的残局才是。”
“再不济,她都还有个县主的封号和姚家为背景。”
陆行之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道:“我们也该回去了,如果晚些再被发现,今晚咱们都得待在程家。”
萧玄宁垂眸,淡淡地说:“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