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出口,可这次出乎意料的是苏文涛没有乱来,竟然悄悄地退出去,消失在了远处。
我正疑惑的时候,忽然眼前的景色再变,竟然来到了一处烧制场外。
现在天色已暗,原本不该有人的烧制场中,灯火通明。看得出,是有不少武士在外守着,像是要出窑什么稀罕物件一样。
这次,我没有在重生子的角色中,就好像游魂一样,可以随意穿梭往来各个角落。
忽然,就听远处马蹄声在快速接近,没一会战马就到,并从上面跳下个兵卒,怀中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二话不说就进了烧制场内。
在他进去后,门外的武士竟如临大敌,全部一整队形,刀出鞘,煞气十足地瞪视着四周。
可惜啊,就算他们再多十数倍的兵力也不能阻止我穿行往来。于是,我随着刚才那人进来,一直来到了泥坯间才停下。
“大人,东西到了!”兵卒双手献上。而闻声回头的,竟然是一位副将,身旁还有两位打扮是工匠模样的人。
副将见状点头,工匠过来收了东西并打开外面包裹的厚布,一个木盒映入眼帘。而当盒盖打开,两位工匠同时一吸,我也跟着吃惊不小。
原来里面端正地放着一颗白森森的人类头骨,在底下还用麻布包裹了另外一包。不出意外的话,那该是人类的骨灰和没能烧毁的碎骨才对。
我明白了,心里感叹聂真和少爷的为人心狠。为了欺骗一个苏文涛,更为了断掉重生子的念想,竟然唱了这么一出,甚至不惜用替身杀无辜。
最后,还用了古人最不能接受的火化,将死者焚烧殆尽。这种用心何其毒辣,简直算的上令人发指。
见工匠发愣,副将上前抽刀喝问:“还不动手,你们也想一起死吗?”
两人如梦方醒,腿肚子直打哆嗦,还要托稳盒子来到泥盆前。先将头骨取出,后打开麻布包,果然看到里面全是灰白色的粉末。
在稍一犹豫后,工匠闭着眼将其倒进了泥盆中,开始揉坯、摔坯、砸坯和擀坯,直到泥坯内再无气泡了,这时候产出的坯才叫精炼坯材。
而后,又被工匠带去了下个环节,就是塑形间。途中,副将带人一直跟着、看着,不允许有半点马虎。
现在精炼坯材被放在轱辘车带动的转盘上,塑形师动手,竟然真敢把这东西做成一个个不同样子的器皿,后才从陶车上下来,送去着色和上釉。
对于这些流程我很熟悉,尽管是在古代,但大体程序不变,反而看到了古人的智慧和工艺,真的让人叹为观止。
只可惜后面程序的工匠,根本不知道自己手里这些东西,其中混杂了什么。唉,想想还真瘆得慌。要让他们知道了真相,难免不会整日做噩梦,到头来再也吃不了这碗饭吧。
这个烧制场人手不少,又在聂真手下的淫威压迫中不敢不卖命。于是,很快就做好了半成品,现在分装在几个巨大如桶的匣钵中,被推车运往火窑里。
当封门后,副将看着来往的小学徒们抱着一捆捆的松木,分批填进边炉中,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可就在小学徒们低着头从他身边穿梭时,忽然副将眉头一跳,跟着假装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哈,竟然挥手领人离开了。
也许这种小动作和小心思在别人看不出来,更没那个胆量去观察,可我却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深知其中一定会有猫腻。
在拜过窑神后,大师傅一声令下,小学徒们答应了就准备动手点火,这时,却从其中跳出一人并甩掉学徒的工服,露出本来面目。
不错,正是逃走的苏文涛!看来门外那些守卫,就是来防他闯入的,可从刚才副将的态度说明,一切都是个圈套。这个臭穷酸果然是书本上的状元,与领兵打仗之人比策略,简直不是一道局。
“你们,现在都……都走开!”苏文涛挥舞着手中的匕首,连声音都在发抖。
是啊,这本不是他擅长的项目,且这人心地还算不错,可能从没对他人如此凶残过,自然缺少了胆量。
而在场这些人,别看都是烧制场的工匠,但他们整日干粗重的活计,而且还这么多人,若真要论起来,可能再多五个苏文涛都没办法骇住这里的人。
可惜啊,一切都在聂真计划当中,所有工匠提前授意,现在都像个胆小的兔子,任由苏文涛胡来。
“快……快去把门打开,我……我要取东西!”
“这位先生,您说笑呢是吧?”领头的师傅苦着脸,不停劝说,“我们这的规矩,一旦火窑封门并拜了窑神,就不能无功而返。否则,是要倒大霉,再也吃不了这碗饭的。”
说着,在场所有人都跪下了,纷纷磕头恳求,就希望苏文涛能改变主意。
好么,现场哭喊声一片,把苏文涛彻底整蒙了,同时他也失去了判断,根本没注意到如此声浪,为什么不会引得外面的守卫进来。唉,可悲,可叹啊!
最后还是说不通,苏文涛只能自己动手,不顾工匠们的劝阻,举起地上的松木段砸向窑门。
“咔嚓!”
在连续几次的敲砸后,大门终于开了。于是苏文涛不顾一切地冲进去,看到面前摆放着的数十个匣钵,顿时哭成了泪人。
他就地跪下,一次次磕头并呼喊着梦娘的名字,像疯了一样拆掉匣钵外的封坯,直到看见里面的器皿后,泪水一滴滴地打湿在上面。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连我这旁观者看着,都不免伤感莫名。
“梦娘啊,苏大哥来晚了!我无能,根本阻止不了聂真这丧心病狂的畜生,以至于害得你尸骨无存,还要变成这般模样。是我对不起你啊,梦娘!!”
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被火窑困在其中嗡嗡直响,那真是天悲地泣,难以名状。
他不停打开封坯,一件件摸着混杂着骨灰的器皿,最后眼中流出了血泪,嘴角更是鲜血不断。
当他看到其中一个最大的壶形器皿时,苏文涛竟然笑了。因为在壶体上,竟然能看到一位林中歇息的美女,那么自然,又那么娇艳生动。是了,这就是重生子的画像!
他看着看着就痴了,随手将其取出并抱在怀里,就像对待重生子一样,那么温柔。
此时此刻,苏文涛穷酸的模样没有了,换来的,是一个为了挚爱不顾一切的傻子。也因为这样,人类最深处那区别于禽兽的闪光点才会暴出,夺人眼目。
我猜不透每个人的情感,更不知道是不是会有天意,但是现在,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因为此时的半成品外罩了釉色,在没有经过高温烧制完成前,几乎看不出下面的真实颜色和图案。
可现在,那颜色竟然浮现出来如此清楚,单从门外那些工匠被吓得全部跪倒,连连叩头就看得出,这绝不是本该会有的情况,竟完全是一个奇迹,好像为了要安抚苏文涛一样的神迹!
“咣当!”
一声巨响后,我才看到火窑的门已被重新关上,而外面动手的,果然就是那位副将和其手下。
任由门外的老实工匠如何劝说,他们还是封好了大门,并在本就油脂多、火长、耐久的松木上又淋了火油。在点火前,那位副将趴着通过气门去看里面,还要做最后的确认。
“苏文涛,这是我们将军吩咐的,让我来送你最后一程!也是为了庆祝你和那女人能团聚。记住到了下面告诉阎王老子,我们将军对你们这对野鸳鸯该有多仁慈啊!哈哈哈——”
说完一挥手,兵卒将火头抛出,火焰以火油为基础,借助风势,瞬间点燃了所有的松木。
顿时,那种能烤干人身上每滴水分的温度扑面而来,在场这人迫不得已纷纷退后了几步。
我在火焰烧起的瞬间,还能看到苏文涛抱着壶,不断低吟着什么。当巨大的热量席卷而来时,那瞬间,苏文涛怒吼一声:“聂真,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之后,那种恐怖的热度下,可想而知苏文涛能坚持多久。终于,连我都不忍再看,默默退了出来。
就这样,大火一直烧着,工匠被兵卒赶走后,门外又进来几人。
为首的正是聂真和少爷,而最让我意外的,重生子竟然也在。
她低着头,现在默默地站在聂真身旁一句话都不说。原来从一开始,聂真就没打算瞒她,就是为了攻心为上,着实狠毒。
“梦娘,从现在开始,我才真正可以放心了。”聂真看了看少爷,脸上满是喜色。而后将重生子搂在怀里,低声说道,“让这傻子去地府找梦娘吧。就算成功,也是白辛苦一场,能找到的不过是个快要病死的女人而已。这辈子,他永远不可能胜过我聂真的!哈哈哈——”
听了这话,重生子终于皱了皱眉,而少爷见状也是眯着眼在得意。
与此同时,忽然听到咕咚一声闷响,跟着在火窑之中,似乎苏文涛的声音又起,“我——找——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