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傅那日好像确实有正经事,后来的好一阵子暴君似乎被某些事情绊住了脚,忙得许久没来看过她。
听若若说,外面似乎要打仗了。
闲时聊起,若若对绣着新肚兜的阿妩感慨道:“再灭掉丽加族,整个天下都是王上的了……”
商喜正坐在床头把玩着四哥前些日子送来的布娃娃,动作不由地顿了顿。
灭掉丽加族……
想那丽妃不是都已经自我了结了么,暴君为何还要灭她的族?
这样想来,只怕暴君出兵打仗也并非全然是为了给她出气,多半是自己的野心作祟罢了。
商喜心中对丽妃的那点愧疚不免被冲淡了些。
阿妩久久未动,半晌之后才开口说:“我讨厌战争。”
商喜愣了愣,她甚少会听到情绪平缓的阿妩用这样强烈的语气说话,下意识扔了手里的玩具朝着阿妩爬去。
若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垂了头,“阿妩姐姐……”
她怎能忘了呢,阿妩的夫君当年就是在远征时战死沙场的,死状惨烈,身首异处。
阿妩轻叹,伸手将公主抱到自己怀里。
“等打完这一场,天下就再也不会有战争了吧。”
商喜窝在阿妩馨香的怀里仰头看她。
不会再有战争……希望如此。
日子过得快,眨眼间又是一月已逝。
自从一个多月前在锦绣园赏花那日之后,商喜虽得了大哥送画的承诺,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他是随口一说。
因而当大哥真的将画送来时,她险些忘记了这档子事。
商朝将整洁的画卷交到阿妩手中,坐到了她身边,轻声笑道:“有些迟了,真是抱歉。”
令商喜没想到的是,这次惯来不喜自己的二哥商晚竟也随着大哥一起来了。
虽是来了,说出的话却依旧讨人嫌弃。
“大哥,你干嘛给这小东西道歉?她又不懂……”
商喜撇撇嘴,你才不懂呢。
大哥笑着摇摇头,似乎对这个弟弟也是束手无策。
“近来先生布置的课业多了些,又赶上南郊大旱诸事繁杂,我每日挤时间添两笔,拖到今日才完成。”
大哥这样繁忙,大可不必将对她的承诺放在心上的。
正在商喜动容之时,煞风景的二哥又开始讨人嫌了。
只见商晚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道:“早就说了,屁都不懂的小东西,大哥你费这么多心思给她画画作甚,说不定一会儿就被撕破了……”
听完这话,商喜早在心里头骂了商晚无数遭。
好在阿妩甚合时宜地将大公子送来的画卷展开来给她看,巧妙地化解了这尴尬的僵局。
画上是商喜在花园里穿着花衣裳的模样,笑眼弯弯,明媚似阳,就连伸手递花的动作都是格外生动,栩栩如生。
商喜惊艳不已。
原来在大哥眼里,她竟是这样的样子。
性格,学识,画工……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大哥做不好的吗。
看着这样好的大哥,商喜不由地越发纳闷了。
暴君到底为何会不喜欢他……
如果大哥是她来人间一趟要报恩的人,那这报恩的过程只怕是任重道远了。
不过没关系,她才这么小,还会有很长的时间慢慢陪着大哥,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倾尽全力助他得偿所愿。
不过在此之前……
“哥……”
一声细如蚊鸣的轻唤,成功引得屋里所有人驻足而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发出动静的公主。
商朝离她最近,听得也最清楚,不禁愣了愣,缓声问道:“喜儿,你方才说什么?”
商喜睁着一对清澈的眼眸,含笑看着大哥。
哥哥,惊喜吗。
两三日之前她便隐约察觉自己能够发出些清晰的声响了,只是为了不因说话太早令宫人起疑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但是今日大哥来了,她很想开口叫他。
叫哥哥。
商朝见她只出一声便没再继续,倒也拿不准方才那一瞬间是否是自己的幻觉了,便扭了头去询问商晚:“阿晩,你方才……可听到了?”
商晚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格外出众,方才小东西的一声轻唤落入耳中听得倒是清清楚楚,但看着只有这么点儿大的小人儿,一时竟也不确定了。
“大哥,她刚刚……是不是在叫你?”
在阿妩鼓励的视线中,商喜没了顾忌,盯着大哥的眸子又唤了一声。
“哥……哥……”
这次所有人都听得清楚,纷纷喜上眉梢。
就连一贯喜欢在她面前摆臭脸的二哥都忍不住抓着大哥的衣袖激动了几分,竟显得有些雀跃。
“大哥,大哥,她在叫哥哥!”
商朝看着自己被商晚拽出褶皱的衣袖,笑着摇摇头。
阿晚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倔强执拗,明明心下早已不再讨厌小妹却不自知。
若若又惊又喜,却也有些不解,小声呢喃道:“怎么会呢,奴跟阿妩姐姐从来不曾教过公主叫哥哥呀……”
她们教给公主最多的词明明是父王。
商朝将不染纤尘的袖口从弟弟手中解救出来,低头哄道:“喜儿乖,再叫一声。”
大哥的声音真是好听,温敛悦耳,携带的柔和与宠溺不知不觉便能溺死人。
在大哥的温柔蛊惑之下,商喜忍不住开口。
“哥哥……”
这次的吐字清晰了许多。
不光是屋里其他人欢喜,这其中最如释重负的莫过于商喜本人了。
老天呐,她总算可以开口说话了。
天知道这半年的日子里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正在众人沉浸在公主开口说话的喜悦之中时,煞风景的男人又来了。
这次不是商晚,而是暴君。
只听得李默一声熟悉的通报:“王上到——”
纱帘轻掀,男人步伐矫健地迈了进来,不带情绪的精致眉眼在见到商朝的一瞬间变得阴鸷凶残。
他远远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质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商晚下意识想要躲到大哥身后,在瞥见大哥煞白脸色的瞬间硬着头皮僵在原地。
“父王恕罪,儿臣……”
嗫嚅半晌,商晚终究没能说出什么来,满怀胆怯地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