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雷雨夜

商晚的眸子瞬间变得猩红，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痛苦至极的记忆。

他恨恨瞪着商喜，高声吼道：“你来做什么？”

商喜被他这一嗓子吓得后退了半步，又想起他此时身上有伤下不来床，便也不再害怕。

定睛看去，她依稀见二哥眼角挂着斑驳的泪痕。

他哭过了。

总是用满身的棱角来保护自己，抗拒他人的好意，其实二哥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年，难过的时候只能在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

商喜轻叹，慢慢上前走了两步。

见她朝自己走过来，商晚瞬间像只炸了毛的小狮子。

“别过来，我讨厌你！”他激动极了，随手抓起手边的枕头朝她扔过来，“你跟你死了的母妃一样，都是灾星，都会轻而易举毁掉别人最珍贵的东西！”

商喜堪堪躲过飞过来的枕头，脚步一顿。

灾……灾星……

他原来是这样看她的吗。

在她愣怔过程中，商晚激动的情绪仍未平复，腔调里依然夹杂了些呜咽。

“那是我母妃留给我的东西，是我母妃留下来唯一的东西啊，你为什么要戴上它，为什么……”

不知怎的，听着少年压抑低沉的哭腔，商喜突然觉得好难过。

他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她不会放在心上的。

商喜深吸了口气，重新抬步朝前走。

少年见她非但不听自己的话乖乖滚出去，反倒不赶眼色地继续往自己这边凑，越发气得浑身颤抖。

她这是做什么，毁了他的东西之后巴巴地来看他笑话的吗！

商晚狠狠攥着拳，暴躁地锤了两下床榻，吼道：“我说了别过来！你听不懂我说话吗！”

语罢他似乎又想扔些东西，方才枕头已经被丢了出去，他便忍痛伸了手去抓过矮几上的瓷瓶高高举起欲甩出去，想了想之后终究还是作了罢。

大哥说过了，不能轻易伤她。

若是惹恼了父王，他便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杀。

一时晃神间，这该死的小东西竟然已经凑到了他床边来，怯生生地伸着手试探地递给他什么东西。

那东西的形状，似乎……

商晚盯着她的手愣了愣，竟然没敢接过来。

“这是……”

商喜见他不接，猜想他怕是还在埋怨自己，便很自觉地将玉钗放在二哥床上轻轻朝他推了推，自己诺诺地后退半步。

她很贴心的，二哥要是不想看见她，那将东西放下她回去便是了。

商喜见他仍是愣怔不语，便轻声提醒道：“还给你的，二哥……”

细若蚊鸣的嗓音瞬间将商晚从纷飞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屏着呼吸将床上的玉钗拿起，放在眼前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半晌。

是的，是母妃留下的那支没错……

她竟然……她竟然……

商喜原是打算静悄悄转身离开的，谁料身子刚刚转了一半，突然听见床上传来一阵夹杂着轻颤的低泣。

二哥哭了。

她有些不解，既然东西已经回来了，为何还要哭得这般伤心呢。

商喜不知，今日挨了军棍之后二哥独自一人拖着伤腿趴在地上找了许久，兰轩殿前一片血痕斑驳，狰狞可怖。

可他什么也没找到，就连那钗子的遗骸都没找到。

大哥恐他就此废了一双腿，与三哥四哥一道硬生生将二哥扛了回去。

他原以为是父王派人将那断成两截的钗子拿走，不曾想竟然落在了她手里，甚至特地修补好了之后连夜还给他。

失而复得，意料之外。

没有什么比这种事更戳人心扉了。

商喜见四下寂静，竟是连半个随身伺候的侍女宦官都没有，便猜测定是这火气极大的二哥发了脾气将所有人都撵出去的。

她止住了欲要离去的步子，轻轻走到他身边来，有些不确定地伸手要去给他拭泪。

“二哥，不哭……”

今日之事因她而起，她还不能确保二哥愿意接受她的好意。

商喜的小手实在太短了，伸出去给二哥擦眼泪的动作尴尬地僵在了半途中，便再也没法往前伸了。

她盯着二哥的床榻想了想，爬上去的想法终究还是作罢。

只盼不要被他一把摔下去才好。

就在商喜郁闷地打算将手收回来时，忽地察觉到指尖似乎触摸到了什么东西。

她愣愣抬眼，竟直直地撞上了二哥泛着泪光的眸子。

他似乎……不再恨不得掐死她了。

商喜后知后觉意识到是他将脸缓缓贴近了她伸出去的手，好让她够得到他。

因移动而带来的疼痛让商晚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却还是强忍着挪到床边让她碰到。

指尖沾到微凉的水润，商喜情不自禁将那泪珠轻轻拭去了。

小丫头的小手软软的，在脸上滑来滑去时有些痒，可商晚却还是一动不动，硬撑着身子等她动作结束。

他看着她，动了动唇却半晌没出声。

商喜给他擦干了眼泪，小心翼翼地说了句：“对不起。”

对……对不起？

商晚眼睫轻颤，忽地心尖一烫。

明明该说对不起的是他。

看着小妹澄澈干净的眼睛，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心肠冰冷决绝的父王会那样喜欢她了。

商喜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迈开小短腿将方才被二哥丢出去的枕头从地上捡了起来，还不忘拍拍不知沾没沾上的灰尘。

在伸手将枕头递给二哥的那一瞬间，窗外骤然响彻一道闷雷。

银色的闪电划破长空，刹那间将两个人的脸照亮。

商喜双手一颤，抱着的枕头掉在了床上。

她生来就怕雷雨天，打骨子里就觉得怕，听到雷声的瞬间仿佛骨架都在打颤，疼得喘不上起来。

商晚注意到了小妹的异样，有些慌张地询问道：“你……你怎么了？”

小人儿不答，蹲下身子将自己紧紧抱住，轻轻打着颤。

她似乎在害怕。

难道是这雷……

商晚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伸出手忍痛将小人儿抱上床来，让她平躺在自己身边，拉了被子将她轻轻盖住。

“怕打雷？”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没事，别害怕，我……二哥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之后，商喜似乎看到少年苍白的脸缓缓透了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