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商肆已经刻意放缓了不知多少,可商喜还是难免被马鞍颠得屁股疼,禁不住在他怀里哼嘤了一声。
他顷刻间慌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垂下头来问她:“怎么,是我跑得太快了吗?”
商喜欲哭无泪,倒不是他跑得有多快,只是她的小屁股头一次坐在马上就坐了这么久,实在是有些难受了。
想到将自己推到四哥马上的罪魁祸首,她忍不住可怜巴巴地扭过头去寻觅大哥的身影。
商朝见她满脸苦涩,便上前去叫了停。
商喜刚脱离了苦海,谁料转眼便听见一声意味深长的叮咛:“以后跑马,都要带上喜儿。”
商喜愣住,只觉得两瓣屁股越发疼了。
不满这个安排的倒也不止她一个人,另一个反应最大的当属二哥商晚了。
“啊?带上这个碍手碍脚的小东西?我才不……”
只见大哥又是轻飘飘一个眼神递过去,二哥立马低头改了口。
“哦,我记住了。”
商喜见他这副可怜样,瞬间就觉得屁股上的痛也算不了什么了。
大哥在马上瞥了他一眼,扔下一句话便调转了马头。
“下次再不长记性,抄一百遍。”
这话的语气倒是难得的严厉。
商晚看着大哥的背影,也不敢反驳,只敢压低了声音自己嘴里嘟囔:“不就是抄心经么,我才不怕……”
商喜被阿妩接到怀里去瞬间觉得踏实起来,看到二哥的后脑勺就忍不住想笑。
二哥别的不行,就会嘴硬。
且说阿妩自来了猎场之后一直都在胆战心惊,唯恐公主在马上摔了碰了,熬了半日可算盼到了围猎开始,公主这才得以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她的怀抱。
怪不得都说男人看孩子不靠谱,她现在越发体会到了。
待到围猎正式开始,王上与各位公子、大臣纷纷策马向山而去,营帐里只剩下商喜和一众侍卫奴仆。
方才还觉得人多吵嚷得头痛呢,转眼间竟又嫌周遭太过清闲起来。
商喜百无聊赖,背着手在营帐附近四下转了转。
顺着小路往前走,商喜恍然间似乎听到了皮鞭抽打在人身上发出的声响,伴随着的还有凄厉的求饶哭泣声。
她被那声音唬了一跳,却还是壮着胆子朝前走了几步,躲在帘帐后向前看去。
前方一大片空地上有许多奴隶。
有些人的手腕脚腕上套着枷锁铁链,还有的直接不被当人一样锁在铁笼子里,吃饭喝水都要隔着铁栏伸手去祈求。
似乎到了放饭的时辰,一个神色傲慢的侍卫长正踱来踱去,欣赏着奴隶们为争取吃食而拼命哄抢的场景。
商喜撇撇嘴,这是什么恶趣味。
视线一闪间,她竟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少年。
隔得有些远的缘故,商喜看不清那少年的面容,只依稀分辨得出他身上半新不旧的深灰色麻布,还有右侧耳垂上一颗黑得发亮的石头。
为何说他奇怪呢,在所有人都一哄而上争夺食物之时,唯有那少年懒洋洋地躺在铁笼子里,甚至还随手将怀里一块硬邦邦的馒头丢给了身边年纪更小一些的男孩。
商喜看得出神,没意识到若若已然站在了自己身后。
“公主,您瞧什么呢!”
商喜冷不丁被她吓了一跳,有些委屈地看了若若一眼。
若若知自己吓到她了,有些心虚地吐了下舌头,探头看了看冲她说:“那些都是丽加族前几日进贡来的奴隶,晦气得很,公主还是离他们远一些吧。”
奴隶?原来他们就是先前暴君跟苏太傅谈论的丽加族奴隶。
商喜被若若拉着往回走,不知何故,心里总有些记挂着方才一打眼瞧见的少年。
在营帐里闷了半晌,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趁着阿妩若若忙着的空档一个人溜了出去。
整个猎场都被暴君的人团团围着,断然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商喜凭着有限的记忆一路摸索,竟真的找回了方才来过的空地处。
还是熟悉的皮鞭抽打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空气中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格外浓重,商喜强忍住反胃的冲动,四下寻觅那个少年。
方才还颐指气使高举皮鞭的侍卫长一见到商喜,立马变得卑躬屈膝起来,脸上的褶子泛着油光,令人作呕。
“小人参见公主!”
商喜见他手中仍持着沾满鲜血污泥的鞭子,有些厌恶地后退半步。
“不许打人。”
小姑娘的声音虽娇娇弱弱,可眉眼间的果决气度倒是与王上颇有几分相似。
侍卫长听闻此话立马扔下鞭子,毕恭毕敬,“啊,是是是,公主的吩咐小人一定照做……”
商喜倒也不信他狗改得了吃屎,打算等到大哥他们回来去找他们商量此事。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背后隐隐泛着冷,像是被某种野兽当做猎物之后紧追不放的紧张感。
商喜下意识回头,正巧与那少年视线相撞。
只见那少年眉眼清冷,棱角分明,左侧耳后一条细细的编发垂落在胸前,右耳垂上别着一颗黑曜石。
明明衣衫破旧,面上还沾了些灰尘,可依旧遮掩不住他周身的清冷俊俏之气。
商喜愣了愣,这样一个气度不凡之人,当真是个奴隶吗……
恍然间回过神来,她忽地记起自己走这一趟目的是什么,便走过去将一包偷偷藏在身上的糕点隔着笼子递给了那少年。
少年冷眼看着她的好意,并没有领情,而是猛地挥手将那包糕点打翻了。
商喜看着滚落地面的糕点,有些晃神。
“臭小子,你别不识抬举!”
身后的侍卫长死性不改,从地上拾起鞭子就要往那少年身上抽去。
商喜冷冷抬眼,止住了他的动作。
她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在地上捡起糕点,拍拍尘土后放到了少年笼子里的一角。
丽加人来到宸国吃苦,他不恨她才是不正常吧。
远处忽地传来若若几声呼唤:“公主!公主!您在哪里?王上与各位公子回来了!”
商喜闻声不敢再逗留,提着裙角顺着来路便跑远了,只留下那清俊少年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小小的背影看了许久。
直到一袭红裙的小姑娘跑没了影,少年才在身边男孩的提醒之下将角落里的糕点捡了起来。
他不能死,他得活着。